我似乎听到有人喊我,跑回大殿,只见一切照旧。陆老师还在饶有兴趣地摆弄着相机,雨薇仰头认真看着屋顶的藻井,长发如瀑,下巴勾起优美的弧线,顾燃秋双臂张开,倚靠着护栏,有些慵懒,又有些痞痞的样子。
阳光从高窗投射进来,投下一条光柱,好像在我和他们之间划了一道线。
我望着在光柱中起舞的微小尘埃,有些失神。
“说曹操曹操就到呢,正要找你呢,要请道长讲藻井的历史了。”雨薇冲我招手。
我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茶桌、蒲团和一位小道士。见我们四人坐好,小道士领来一个人,竟是刚和我一起在殿外大石头上晒太阳的青年道士,换了肃穆庄重的表情,手里抱着一把古琴。
他边抚琴,边把藻井的来历娓娓道来。王朝更替,旧朝覆灭,一位不愿依附新朝的人逃到这里避世。新朝大兴土木,修葺道观,这人成为修缮工匠的头领,全力主持了藻井的设计和施工。
“不食周粟的旧朝人,为新朝建造了精绝华美的藻井,被地方官大加赞赏,作为颂恩的政绩,一级级上呈,最后还得了御笔朱批的嘉奖,是不是很耐人寻味?”
他停下抚琴的手,缓缓地扫视我们:“有人说,他卖弄才情,谄媚权贵,应当为君子不齿,也有人说,他忍辱负重,为一身绝学留下传承,是不得以而为之。你们怎么看?”
“依我看,这两种说法都是对他进行忠奸真伪的道德审判,”雨薇一挑眉说:“对有才华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施展才华的机会。他藏在道观里,只是不想明珠暗投,蛰伏着等待机会。”
道长抚须微笑,不住地点头。他们来来去去还说了很多,不知为何,我都没听进去,思绪像光柱里舞蹈的尘埃,旋转着飞舞着,不知所起,不知所终,一团混沌。大家喝茶,我也喝茶,大家笑,我也跟着笑,大家站起来走走停停,我也跟着走走停停,机械地运转着。
但笔是没法骗人的。我对着一张空白的素描纸,半天也无法落笔,索性把笔一扔。
“陆老师,我画不出来,想出去走走。”
这就是跟着陆老师学习不一样的地方,他既不强迫我们,也不鼓励我们,如果没有想法、没有感觉,可以不画。“艺术须是自发的”,陆老师如是说。
我前脚刚走,顾燃秋后脚跟了过来。
“等等我。”
“怎么,你也没想法吗?”我驻足,瞅了他一眼,忍不住提醒道:“这个藻井平时都不对外开放的,机会难得……”
他笑了笑,打断了我:“我当然有想法,我怕你对我有想法。”
这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他一汪深潭般幽黑的双眸,心跳不由漏了几拍,连忙移开视线。“咳咳,”我藏起内心的慌乱,假装若无其事地说:“我能有什么想法……”
“你没有?”他蹙眉道:“你到了这里就心不在焉的,刚才用用你的笔刷也不太情愿,这么难得的临摹机会都不珍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我愕然。
“你在想我昨天是不是吹牛,能不能找到你想挖的天然药材,放心吧,”他胸有成竹地说:“看到了吗?”
他抬手一指远方:“这座野山看着不起眼,可是深藏不露的宝山,里面产名贵药材,当归、野菊花、大黄、淮山……就是难找,有时还要看运气。”
“哦!”我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怎么样,去吗?”他挑衅地看着我。
“去啊,我一向运气很好,”我捏起拳头,斗志昂扬:“走吧!”
我边走边安慰自己,“东方不亮西方亮”,既然没心情画画,那么挖到野药材也不错哦,毕竟有中药世家子弟作向导,肯定很容易。但事与愿违。不知走了多久,我拄着道观里借来的小锄头当拐杖,弯腰驼背,脚软腿酸,狼狈不堪。
“还没找到啊?”我抓着头发,气喘吁吁地问。
其实山上有条明显的山路,但他放着这条路不走,偏要去选小路,要弯腰驼背的钻来钻去,我还扛着着锄头,还要不时躲避头顶和身侧的枝叉,爬起来很是辛苦。在第N次被灌木丛的枝杈划乱头发了,我索性放弃了整理形象的努力,摘掉马尾辫的发圈,让头发披散在肩头。
相较我的凌乱造型,顾燃秋显得轻松自如,神采奕奕,健步如飞。
“快来啊,你快过来啊!”他站在前方一块石头前招手,嘴角噙笑的表情让我起了疑心。
“休息一下吧,我走不动了,这山上真有宝贝吗?”我走不动了,心里的疑惑像个大石球,沉甸甸地扯我的腿。
“你猜?”他捋了捋头发,一如三年前的动作,只是一脸戏谑的表情,让我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无名业火。
“你耍我!”
“那么多路,你偏偏选了最难走的路,你故意的吧!”我气呼呼地说:“你说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