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学楼脆响的上课铃声传至操场,沸腾的人声就像被迎头泼了一大盆冷水,全场静默一瞬。
操场中央围坐一圈做游戏的班级里,有个班的班主任也亲民地融入其中,他一拍大腿,扬了扬手下令道:“咱们班的可以不回去,咱们再放松一节课,然后直接放学,好不好?”
那个班的学生齐齐大喊:“老班牛逼!爱死你了!”
见状,其它三个班也有样学样,操场上恢复了片刻的热闹。
有两个女生手挽着手,从禾南和宋奕成旁边经过。其中有道女声显得失落地说:“哎,真的不想回教室,为什么我不是那几个班的学生啊?好羡慕他们。”
另一道女声兴冲冲地提议:“那……要不,我们再留一会儿?”
“啊,真的可以吗?”
“怕什么啊?我刚刚看见咱们班好多人都还在这儿,要罚大家一起挨罚,有什么好怕的。谁让咱们浑身上下两百零六根骨,根根都是反骨!”
“走,接着玩。”
那两道女声随着脚步声遥远,渐渐淹没在嘈杂鼎沸的人声中。
禾南盯着才燃到一半的仙女棒,咬着嘴唇,身子还停留在原地,脚尖却指向教学楼的方向,正犹疑不决时,对面的少年忽地开口。
宋奕成单手插着兜,打火机被他拎在手里转着,他视线看着夜空中升腾绽放的烟花,冷不丁地问:“班长,你想考哪所大学啊?”
他停顿三秒,接着道:“同安这座城市的话,C大就在市区内,离家近方便。要是B大也不远,就在隔壁的省份。”
禾南与他一齐静静欣赏着烟花,想也不想地直接回道:“不要。”
宋奕成:“嗯?”
“我要离家远远的。”她的声音透着一种执拗,很认真,很坚定。
身旁的少年惊讶的挑过眉梢,侧过头垂眸瞥她一眼,懒懒散散地说:“啊,我还以为依班长的性格,会选一所离家近的呢。”
黄金色的烟花滚烫得让整个夜空升温,也许是今夜的晚风太过轻柔细腻,让本就深沉的夜更浓稠。
禾南漆黑的瞳孔就像团化不开的墨水,她坚定地摇摇头,对身旁的人说着她从未向任何人提及的,那个大胆疯狂的想法:“我要去一座很远很远的城市,跟同安完全不一样。”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眼里亮着光:“嗯……最好是年年冬季都会下大雪的北方。”
然后,把自己重新养一遍。
养的丰盈且自由。
眼里的光亮了一瞬,却闪烁一下,顷刻间变得摇摇欲坠。
兰芝女士是典型的家庭主妇,自小禾南从她肚子里诞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将自己所有的精力与时间尽数倾注在那个孩子身上。从娇美如花的年纪,到人老珠黄的年纪,她把自己最好的年岁都给了禾南。
在她的孩子身上,押注着她的青春,承载着她全部的期望。她的控制欲达到了顶峰,她连十来岁少年该有的青春期都接受不了,又怎么可能容忍禾南从她的世界远去,去到千里之外。这距离横梗三山五岳,大江大河。
禾南眨了一下眼睛。
她真的可以做到吗?那个远方,念念不忘。
也许是那绚烂的烟火太过耀眼,刺得禾南眼眶发酸。
下一秒,她的脸颊上被滴下一片冰凉,她霎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她,这是哭了吗?
身旁的宋奕成也跟着伸出手,他那双极好看的眸子在斑驳的光影中亮晶晶得,他眼睛笑成了月牙:“小仙女,下雪了诶!”
禾南错愕一秒。
举目所见,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大朵大朵的雪,就像是来消灭这场人间燃起的烟火,义无反顾地带着一种决绝,降临到这人世间。
下的缠绵,下的壮烈。
少年们为即将银装素裹的新世界震撼失神一瞬,然后,反扑的人声比任何时刻都沸腾。
“下雪了!居然下雪了!这是今年的初雪吧,好幸运。”
“笨,咱同安南方城市,是几年都不会下一次雪的,还分什么初雪次雪的。”
“我记得我上次看到雪,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外婆家的乡下。”
“哇,这雪下得真跟北方似的,前所未有的大。什么破雪啊,美死我得了,哈哈哈哈。”
“希望我明年黑马逆袭,高考旗开得胜,去到理想的大学。”
“靠,你这傻逼,这是雪,又不是流星。不行,我也得许愿一个。”
李星河那帮人挤成一堆,傅一辛抗拒地推开像个吸血虫紧紧扒在他身上的李星河:“你冷啊?”
李星河维持风度,牙关颤栗:“不冷啊。”
傅一辛嗤笑一声:“放屁,不冷你抖成筛子?不冷你直往我身上扒?回教室吧。”
段念摇摇头:“看雪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