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咱回朝去罢。”
“皇帝”唱:“怕不待放丝缰,咱可甚鞭敲金镫响。你管燮理阴阳,掌握朝纲,治国安|邦,展土开疆;假若俺高皇,差你个梅香,背井离乡,卧雪眠霜,若是他不恋恁春风画堂,我便官封你一字王。”“尚书”再拜,语气冷硬:“陛下,不必苦死留他,着他去了罢。”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元帝谴责臣子无能二位演员便下了场。我想,大约是这戏最精彩的部分要来了。
“呼韩邪”领着部落众人簇拥着女旦上台。
“今日汉朝不弃旧盟,将王昭君与俺番家和亲。我将昭君封为宁胡阏氏,坐我正宫。两国息兵,多少是好。众将士,传下号令,大众起行,望北而去。”
“昭君”问道:“这里甚地面了?”
一随行的番臣答:“这是黑江,番汉交界去处。南边属汉家,北边属我番国。”
女旦款款走向“呼韩邪”:“大王,借一杯酒望南浇奠,辞了汉家,长行去罢。”
她接过酒杯,表情郑重地把里面的酒缓缓倒在身前的台上,忽然丢了杯子。
“汉朝皇帝,妾身今生已矣,尚待来生也!”
语罢,女旦做跳江状,直接消失在步入后台的边界处。
我愣了半晌才在观戏众人的惊呼中明白过来,这《汉宫秋》的结局,竟是让昭君寻了短见跳江而亡?
思索着这其中的原由,我拽着身边人的袖子:“走吧。我不想看了。”
他扬眉一笑,把我圈在身前,回身走出了人群。
这层层叠叠的人群里,除我之外无一是女子。
努尔哈赤见我一直望着我们并肩前行的足尖却不说话,他拉过我的手,对我说:“是我的错,让卿卿看得不开心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他。
“皇城根儿下他们就敢演这一出,和官府的授意不会无关,卿卿可懂?”
我想着这些年不断与外地交战的明朝,想着刚才偶然见到的一两个摇摇晃晃地小脚女人,大约明白这其中的关隘。
“朝廷要女子从一而终,要天下人为其奉上忠诚。”我突然想到叶赫和东哥自己,“我可不是个完完全全反着来的明妃吗?几次许亲就算了,还对国不忠,简直罪该万死。”
他捂住了我的嘴:“不许胡说。只是戏罢了,不必为它上心。嗯?”
“我是觉得明妃选错了人。”我想着这戏中的故事,难免开始联想自己如今的处境,“皇帝和妾室,这感情本来就不平等。”
努尔哈赤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听懂:“但天下哪有女子可以和天子并肩呢?”
我愣了一下,再次慢慢笑开:“大约只有,他还不是天子时的年少情谊了。”
“是不是年少情份都无关紧要,”他也笑,“明妃在元帝心里的分量无人能比才最重要,至少,在出塞之前的那一刻。”
“不,在元帝心里,江山终究比明妃要紧。到头来明妃还不是一无所有又赔上性命。”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倘若,一开始便是呼韩邪入了她的眼呢?”
“卿卿心软,想要明妃如愿。可明妃一早便入了宫,哪里来的机会和呼韩邪谋面。”他更用力地揽着我,“史书上明妃圆满。马致远的这出戏只是想借元帝无用,讽前朝的腐朽罢了。”
“也对。史书里的明妃到底被封了阏氏……她后来是不是还嫁给了呼韩邪的儿子?”
“是。她以己身换了汉朝匈奴几十年的和平。”
“可戏里却给这样护国护乡的女子强行安上一个爱情故事,这也不公平。”
“你不是不知道,有几个人会放下有趣又易懂的话本子,去翻动语词晦涩的史书呢?”
“戏说也永远只能是戏说。”
“但戏说能圆人之所愿。”他的脚步放缓,“江山美人要哪个不要哪个,只是作者一念之差。再说,史书又有几分真假。”
“我不会羡慕不要江山要美人的爱情,”我想了想,还是摇头,“那是鬼迷心窍不务正业。”
“哦?”努尔哈赤倒是惊讶了,“我以为天下女子都会期待。”
“是期待,”我没有否认,“但是就像你以前教我的,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不一定。如果江山美人能够兼得呢?”
“兼得?”我们回到了内城的驿馆脚下,“贝勒爷还是这样贪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