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猜到七八分。我手指微蜷,掩下内心的悸动。
"但——″他双眉轻殓,眼中闪过一丝郁色,"一时半刻,我们找不到缝(#)尸人……″
"虽做过处理,毕竟不能等太久。"他转眸看我,瞳光漆黑幽深,"在我身边,数你女红最好,也最令我放心。"
与我眸光相接,他眼神认真且固执,视线纠(#)缠,竟似有几分缱绻。
他语声徐徐,不似一惯强势:"浮姬,你愿意做吗?″
我未置可否,他果断抓起我一只手,掌心紧扣手背,温热中带着力度,不留回绝的坚持。
我凝视他双眼,感觉整个身心都被他牢牢攫住。我启唇,声音好像蒙上层雾气。"浮姬愿意。"
他眉宇一松,放开我的手,做了个手势。角落里木雕般的人影动了,轻巧地卷起布幔。浓烈的药味涌上鼻尖,我屏住呼吸。榻上的人,白布遮面,一床锦衾盖在身上遮得严严实实。我注视隆起的被衾,只觉周遭严肃而静谧。
稍稍别开视线,榻尾叠着一撂衣甲,显然是从他身上褪下,肉眼可见的破烂,不堪。衣袍破成碎条,处处残留斑驳污迹,甲面密布刀痕剑孔,旁边一双皮靴,也沾满红色泥渍。
夫君凝盯我的表情,此时用和缓的语气,叮嘱一般说道:
"浮姬,我知道这很难,你可先——试上一试?″
态度可以说相当温柔了,我暗自思忖如何尝试,夫君轻掀被角,摸了摸,小心拉出男子半条手臂。我两手扣在一起,尽力做到面色不动。稍顷,我微微躬身,肃声道:
"王爷,浮姬尽力一试。″
夫君微一颔首,我吩咐侍女取来我常用的针线匣。
我打开线匣,取出马尾彩线。彩线是萃取各类花草原料染色,经多次浆洗重复上色、固色,色泽不会轻易减褪。
他已经清过身体,泡过药水,皮肤不似一般死人的灰败,手臂呈现干净的浅古铜。我选出相似的颜色,又与他皮色仔细对比,挑出最接近的燕麦色,再从中拣出最韧的细丝。
我埋头挑挑捡捡,不知不觉坐到他身边。就像无数长夜伴着孤灯,坐在床边缝补衣物。残烛已熄,芯烬融在一团腊泪中。
白色晨光泄入,一点一点扩散,洒满整个大帐。
侍女端来朝食,夫君与我共享。这是我梦想过许多次的场景,但此刻只觉心里淡淡的,无一丝波澜。
我略吃了些,便放下木箸。洗面净手后,我又坐回他身边,观察创口深浅,作好下针准备。
左手,虎口处一道深深豁口,几乎切断半个拇指,似徒手接刃的后果;前臂也中了三两刀,深可见骨;无论哪处,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裂口向外半翻着,裸现白色的筋,红色的肉,许是药水里泡得久了些,周围皮肤有点皱缩。我熟练地将皱纹抚平,像捋平被压皱的衣裳。
我心底无一亳害怕,平静得好像他是件再寻常不过的绣活,只是要多花些精力。夫君也料不到我如此平静,他凝起双眸,定定注视我一举一动。我从布包里取出粗针,细针,依次摆好,先拿起粗针,灵活地将线头穿过针孔。
帐外传来几声靴响,有人密语禀报着什么,夫君没让他们进来,直接掀帘而出,与他们去了别处。他稍稍在我身侧滞留,低沉厚重的声线落到我耳畔,缓缓流走。
"浮姬,尽管落针,勿需犹豫,死(#)人——是不会疼的。"
手在空中轻微一抖,针尖刺下,进针,出针,皮肤慢慢收紧。
一丝怜惜埋在心房里,每扎一下,被线轻轻牵扯的疼。
他死前,一定很痛吧。
(待续)
(2023年11月29日12:17首(*)发晋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