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傍着杜家的财产又有卫家托着,以后要想日子过得好简直易如反掌。
从前,她远远看着卫夫人,只当她是个被金玉养得有些菩萨心肠的贵妇人,谁知竟是这般疯癫之人。
杜悯儿不免有些后悔。
可卫夫人情绪崩溃之后,神思突然清明,她看着杜悯儿道:“我记得当时我的孩子生下来时,我隐隐约约瞧见她身上有块胎记。后来我同怀文感情不好,连带着不喜欢卫约素,也没注意去翻看她身上。嬷嬷,杜姑娘既说她是我孩子,你便带着她去厢房里看看去吧!”
卫夫人恢复了往日的神智,杜悯儿虽有些悔意,但事到临头,也不给她再退缩的机会。
夏夜明明很热,可卫夫人只觉得冷,她手里拿着那枚衔尾鱼玉珏,只觉得这辈子如同一个笑话。
卫老太爷曾说,卫家这玉珏唯有受卫家认可的子嗣才能拿有。
每当她听到卫怀文那些风流的腌臜事,她总会拿这事来说服、安慰自己。
哪成想,她花了那么多代价,贴了半身家底踏进来的宅门,原来那个女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一切。
她此一生,是一出谁人看了都觉得啼笑皆非的笑话!
可是倘若那些人当真害得她们母女分离这么多年,又怎能好端端的什么过着生活,什么都不受?
不多时,嬷嬷便从回廊里转了出来,她脸色唰白,身上也直打摆子!
竟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夫人养在膝下的那个孩子竟然是那个贱人的亲身骨肉。
卫夫人看到嬷嬷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起身,站在亭内,没走几步,腿脚便疲软乏力,杜悯儿身边已明了,自然忙上去搀扶着卫夫人。
卫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就着一股劲儿把自己给撑了起来。
明明夏日,却起了风,吹动桌上的佛经,卫夫人偏头,只瞟见“嗔是心中火,能烧功德林。欲行菩萨道,忍辱护真心。”
菩萨道?卫夫人冷笑一声,她念了这么多年的佛经,忍受了这么多年,这世上哪有什么菩萨道,只有被人一欺再欺的道!
而这一次,她要将旁人欠她的,是她心生怨恨的,尽数讨要回来!
整本佛经被丢在池塘里,靛蓝色书皮被水一点点从四周浸透,而后缓缓下沉,在深沉的夜色里,这只是实在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唯有远处的鸦雀呜咽一声,从树梢越过,飞向漆黑的夜,似在预示着这夏日的天怎么说变就变?
*
从远处突然响起来的鸦雀声陡然惊醒了正在歇息的卫蓉,她汗涔涔地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薄薄的寝衣已然湿透,晚风将窗扇吹开,窗扇一张一阖,婆娑的月影大片铺在地上,是白濛濛的一层光,映照着锦被也是苍凉一片。
卫蓉胸腔里跳得厉害,她总觉得惴惴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即要发生似的。
可她也说不上来什么。
床榻唯有她一人,蒋老爷公务繁忙,一月留在府内有五六日就算是多的。外间留着丫鬟守着,只有卫蓉一有动静,就能进来,此时也悄无声息,应该是睡着了。
四处静谧,也只有在这四下无人之时,卫蓉才能表达出自己的不安来。
她摸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想。
枕边的萝筐里放着她新做的小肚兜、虎头鞋,颜色喜庆款式大方,穿在小孩脚上一定好看极了。
她垂眸,温柔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别怕,娘既然带你来这个世上了,就会让你做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谁也不能阻碍你,谁也不能。”
好像是对腹中孩子的温语,又好像是对自己说的。
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好似也在这个夜,在天枰两端之间也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