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康庄,宋弋没有直接回去,他走到接诊大厅,果然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刚才的长椅上发呆。女人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抬起了头,红肿的双眼扫了一下面前的人,又一声不吭地恢复刚才的样子。
宋弋在女人身旁坐下,沉默地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大厅。
“妈......”宋弋的声音轻但清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宋弋说不清楚。
对不起母亲多年的养育恩情,对不起要母亲晚年承受丧子之痛,对不起自己身为人子却未尽孝道,对不起自己自私地想要放弃生命......
他对不起的事很多,但很多对不起的事却只对不起这一个人。
女人原本已经止住的泪突然更汹涌地涌出,一滴接一滴地砸在地上。
刻意压制的抽泣声在空旷大厅里回荡重复,宋弋该递出纸巾,或者抬手帮她拭泪,可他的口袋空无一物,他的双手伸不过去。
拭泪,一个亲密无间的动作。
宋弋记得好像只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才会温柔地帮他擦去眼泪。后来他长大了,其实也没有多大,但当他再次期望用眼泪换取母亲的爱怜时,得到的只有指责与呵斥。
“男孩子不许哭鼻子”、“男孩子要坚强”、“靠哭能解决什么”、“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哭”。
他已经不适应这样亲密的动作了,他觉得母亲应该也是。
“妈,我不用陪护,您回去休息吧。”
宋弋语气平淡,女人闻言却猛地抬头,对着宋弋怒目而视,但她眼里更多的却是哀怨和悲痛。
女人的悲伤太过浓郁,浓郁到宋弋不得不出言解释道:“陪护的床睡着不舒服,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用,我在这儿睡。”女人抬手抹去将落未落的眼泪,起身头也不回地向着病房走去。
宋弋默不作声地跟上,他想劝,可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长久以来在他们母子之间,他永远是接受者、妥协者、逃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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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庄是第二天下班后赶过来的,她到的时候宋弋正在挂水,女人坐在床边望着输液泵一滴一滴地落下,宋弋靠坐在病床上看着手机,两人各司其职,毫无交流。
听到进门的声响,宋弋率先抬头看到了她,不由自主地起身坐直,康庄迈步上前扶住他,嘴里不忘热情地同女人打招呼。
“阿姨好。”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计较康庄的出言不逊,女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怎么过来了?”宋弋悄悄握住她的手心问道,“我这儿没什么事儿,你不用来回跑的。”
康庄笑着回应:“我回去也是闲着,顺路就过来了。”
“阿姨,你们还没吃饭吧?”康庄抽出被握紧的手,打开带来的保温袋道,“我买了点吃的。”
“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我随便买的,你们先将就吃点吧,以后想吃什么就和我说,我下次来的时候就买了带来。”
康庄刚把餐盒摆好,女人突然起身道:“药快完了,我去找护士。”
康庄愣了一下,正在抬手拦住女人自己去,却被宋弋悄悄扯了扯衣角,于是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你和阿姨没有谈吗?”康庄凑近他悄声问道。
宋弋摇了摇头。
“那你们这一天都聊什么了?”康庄有些惊讶。
“什么都没聊。”母亲几乎沉默寡言,生硬地坐在那里,机械地完成医生护士安排给她的任务后,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
“啊?”康庄发出不解的声音,她以为事情已经捅破,他们母子也该有所反应,至少开诚布公地谈谈心,却没想到两个人都是闷葫芦,什么也不说。
康庄正要说话,余光瞥见女人带着护士走进来,于是停了下来。
护士拔了针管走后,三个人尴尬地坐着。
“咳......咱们先吃饭吧。”康庄起身打破沉默,“阿姨您看您吃什么。”
“我去洗下手。”宋弋掀开被子下床。
康庄紧随其后道:“我跟你一起。”
她挽住宋弋手臂,跟着他走到洗手间。
宋弋弯腰正要伸手冲水,被康庄一把抓住:“你干嘛?”
“洗手啊。”
“打完针不能沾水,你不知道啊?”康庄抬手挽起自己衣袖,又帮宋弋把袖子挽好,“刚刚扎的左手对吧?”
她拽着宋弋右手一起放在水下冲洗,自己又挤了洗手液,在掌心揉开后握住宋弋手指开始搓洗。
宋弋忍俊不禁道:“好像是说打完疫苗不能洗澡,扎针没这么讲究吧。”
“那也不行,万一呢?”康庄嘴上念叨着,“你现在是病人,得注意啊。”
“哎呀,没拿纸。”康庄洗完了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