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进去,主仆二人正一上一下窝在榻上,见是他来,都有些惊讶。珠儿连忙整理了一下,去准备茶水。
“你别忙了,我与茵茵说会话。”徐安梁按住了珠儿,遣了她出去,才走到榻前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柳茵茵摊开手,露出手里的木雕来,以前在寺里无事的时候她便常雕些小物件。
徐安梁诧异道:“这是小兔子?”
柳茵茵点点头:“新年不是兔年了么。”
徐安梁在另一侧榻上坐下来:“一早上不见你出来玩,怎么,还不高兴吗?”
柳茵茵努了努嘴:“齐妈妈告诉你的吧。”
徐安梁并不惊讶她的敏锐,抿嘴无声一笑。柳茵茵放下手中的物件,摇了摇头。其实二人也并未起口角,连争执也说不上,却好像突然间生分了。柳茵茵消化了一晚上,虽然对他的身份仍然不能释然,却又十分清醒的知道,她是这宫里最没有倚仗的人,无论对方是什么出身是好是坏,其实和她都没什么关系。
“我没有不高兴了,就是觉得有些别扭。”柳茵茵坦言道。
徐安梁问:“为什么别扭?就因为知道我是后楚皇子?”
柳茵茵点点头。
徐安梁索性把腿盘起来,摆出一副聊天的架势,道:“其实你不必觉得我是后楚皇子有什么特别的,你来宫里时间也不短了,也能看出大家对我是什么态度了。”
柳茵茵也把手里的木雕收了起来,听完他的话沉默了。想想这些日子来他的待遇,柳茵茵有些羞愧。她只顾着自卑,全然忘了徐安梁有多小心翼翼,再抬头看看他,十四岁的年纪,脸上尚且还有稚气,可已知的半生都在大波朝中度过了,以后会怎样更是无法预料。
柳茵茵心中流过淡淡的难过,问道:“你还记得你爹娘长什么样子吗?哦,不对,你父皇和你……”说着她卡住了,她并不清楚南楚王室是个什么状况,不知道徐安梁的母亲在南楚是什么位分。
徐安梁全不在意,他已许久不曾回忆过南楚,但是血缘的出身并不需要回忆就会浮现在眼前:“我母亲是南楚的皇后,她出身大族周氏。”
“那很厉害啊。”柳茵茵道。
徐安梁轻轻摇头,嘴角虽挂着淡淡的笑,却又带着几分破碎:“我小时候是乳母养大的。我母亲醉心权术,无瑕分顾我。我父皇,他沉迷炼丹之术,连朝政都不大理会。我其实没怎么见过他。现在再让我回忆他们俩的脸,我其实都记得不清楚了。倒是乳母的样子我还有些印象,她家里有一个小女儿,与我同岁,小时候常常一道玩。”
爹不疼娘不爱,大难临头却被送来当质子,柳茵茵哪里还敢生他气,只觉得这人生真是悲苦,想了半天才又问:“你不是有个姐姐吗,和你一道送来做质子的,从未见过,也从未听你们提起过。”
徐安梁低声道:“是,她叫徐安阳。她死了,来这不久就死了。”
柳茵茵的好奇心好似被一捧冷水浇透了。虽不言,但徐安梁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柳茵茵不敢问。
柳茵茵道:“你有没有恨他们,把你送到这里来?”
摆在徐安梁的位置上,这并不是一个善意的问题,若是旁人问他,他绝不会回答。可他看着柳茵茵真诚的脸,知道她并不存心,便也坦诚道:“当然恨的。我那时才六岁,只知道我舅舅败了,父皇被抓了,转眼我和姐姐却被送来了这里,背井离乡,受人折辱。姐姐死的时候,我曾想,不如随姐姐一道死了罢,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了。可我却不能死,我是南楚的质子,我不能就这样死。”
柳茵茵听罢,想了想,双亲不管,受尽折辱。若是换成是她,投身到这样一种境地去,不若一死赶紧投胎去罢。可看看面前的徐安梁,他大抵还留着几分身为南楚皇子的尊严,还记挂着一丝身后之名的体面,便逼迫着不能轻易赴死。这又想到自己,大约找到了一点同病相怜的错觉,有了点互诉衷肠的欲望来,便自述起她那乏善可陈的身世来:“我从来没见过我爹。我娘,是一个唱小曲的,没什么名气,也没赚到钱。她,她就给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做外室,生了我。我生下来是女孩子,断了她进府里去的指望。后来那个老爷死了,我娘没有了钱,生了一场大病没熬过去就死了。”
徐安梁想起当初住持说过她双亲已逝,亲人不要,确是真的,便问:“你那时多大?”
柳茵茵回忆道:“六七岁吧。”
都是在相仿的年纪,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安梁不知道自己的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温柔 :“你从那时候就进了佛来寺?”
柳茵茵摇摇头:“那倒没有。我娘没死前,想让那家人收留我,不过他们不愿意。我后来在我姨娘家住了一段时间,是到八岁时才被住持师傅收留的。”
徐安梁笑:“那日你跟我们走,是不是你们师徒算计好的?”
柳茵茵哪里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