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头,说起了除夕宫宴之事:“我的情况,你也知道的。南楚这些年越发没有样子了。据说我父皇这两年沉迷酒色,身体已大不如前。”他说罢顿了一下,似乎也对他这不堪的父亲深觉无奈,片刻后才又波澜不生地陈述道,“我一个南楚质子,从不曾被人看在眼里。宫里的人看在六公主的份上,还能对我宽容一些。三皇子本就与皇后母子不睦,看我更不顺眼。”
“昨夜宫宴之上,有歌妓弹琴助兴,三皇子让我吹笛相和,六公主不允,二人便起了争执。皇帝虽然一向宠爱六公主,可国宴之上,他不会为了我一个质子而驳了三皇子的提议。”
柳茵茵听罢心中一揪,微末如他们,如何与权势相抗:“所以你……”
“自然是应了。”徐安梁面色十分淡然。但柳茵茵想谁人心中没有尊严,像徐安梁这般的,是把尊严看的比命重要。但他表面却要表现的从不在意这些,想来心里也是很苦的。
柳茵茵道: “你难不难过?”
徐安梁答: “自然是难过的。”
“三皇子煞费苦心,他这样拿别人取乐,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柳茵茵气呼呼地打了两下桌子。
“我比较好拿捏嘛。”徐安梁倒是难得自嘲。
柳茵茵也苦笑了一下,若是柳茵茵在那样的境地,怕也是一样的,徐安梁不能选择的事,她也没有选择说不的权力。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
徐安梁喝了茶,微微开了点窗,天已是大亮,日光穿过垂花门射在石板路上,玉一样的色泽。他道:“其实我是个外人,冷眼旁观着,你们这位三皇子,恐怕是不争也得争。他不像二皇子,生母位分低,母家也没了人,将来只要依附大皇子便可。他的母亲是一品德妃,舅舅是匡国将军,生性都是桀骜之人,早就惹了皇后母子的眼了。”
“你倒是看的开。”柳茵茵瞅他一眼。
徐安梁眼尾扫了她一眼:“笑我呢。”
柳茵茵唉声叹气了一回,没想到三皇子这样害他,他却还能说出这样一番公正的话来,竟也得了几分隔岸观火的禅意。这样想来,徐安梁虽然在这大波朝深宫中日子过的憋屈,却能苦中作乐,很有几分佛性。而自己在佛寺修行多年,这阵子却心浮气躁,岂不罔顾了住持师傅多年的倾心栽培。想罢便将心里的那些心思都按了下去,又拾起汤勺吃起团圆来。
徐安梁见她面上的郁色散去,想着小姑娘的心事真是来去如风,伸过手去移她手中的汤碗:“快别吃了,放这么久都冷了。”
柳茵茵别过手去,嘟着嘴道:“不冷,不能浪费了。”
徐安梁一愣,他受身世所累,常常自怨自艾,此刻才想到,他虽然因为身世很受了些委屈,却不曾像柳茵茵这般从小受尽饥寒之苦,又想到佛来寺那些瘦的皮包骨似的小沙弥,无数在旱灾中饿死的穷苦百姓,便道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心中那点因为昨夜之事而有些郁郁的心事便也不知觉散了许多,有了几分愉悦之色,啰嗦道:“跟你说这些,是想给你提个醒。你我都是受六公主庇护的人,有些人不敢去找六公主的麻烦,却会来寻我们的。”
柳茵茵已料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徐安梁所受之辱,来日也可发生在自己身上,便颇有些豪言壮语般说道:“我才不怕,若是有人来找我麻烦,我一定一拳把他打趴下去。”
徐安梁听罢,玩笑着鼓掌,言道:“女侠英勇,往后小生就靠女侠保护了。”
柳茵茵头一昂,颇有种好说好说的意思,把徐安梁逗得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