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帝,他也有苦衷。此刻他称他为父亲,便是不再尊敬他身为皇帝的职责,可剩下的居然无所可谈。
“他那样的人,既无号令天下之才,亦不曾有什么君临天下的德行。世人眼里的南楚平成帝,大概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南楚周家挡在他的前面,无论是太后,我母后,还是我外祖父,那些扶他上位的人,才是天下人忌惮他的地方。”
“南楚太后也是周氏后人,你父亲身上也留着周氏的血脉。”柳茵茵道。只要稍微去了解一下,就知道这不是什么秘而不宣的秘密。平成帝怎么当上的皇帝,天下皆知。
徐安梁点头,没有什么好羞于承认的,他的父亲的不堪他已在一路成长的过程之中领教过了:“论才论德,他都比不上他的那些兄弟。可惜他们都没有一个像太后一样的母妃,像我母后一样的妻子。周家站在他的身后,他无论什么德行一样可以稳坐皇位。如果没有土木堡之变,他这一辈子都可以躲在周家的背后。或许等我长大,我会走和他一样的路,娶一个周家的妻子,做和他一样的傀儡。如果没有土木堡之变的话。”
无周不成楚。这不是虚言,周氏确实权倾朝野,可以左右皇位的更迭。
“不是没有人想要扳倒周家,只是没有人做到过。土木堡之变是一个契机。时至如今已经不知到底是何人撺掇,我父皇突然决定要御驾亲征。当时领兵的是我大舅舅,因为他的缘故,我外祖准许了这件事。战事一开始非常顺利,大波朝正在经历新帝亲政的转折期,我大舅舅领兵度过了江,挥军直逼京都。大波朝临阵换将,邱昌假意退让,以退为进,骗我父皇冒进轻率出兵,在周明山受到伏击,不仅损失了五万大军,他自己还被活捉了。消息传回后方的时候我大舅舅才知道这事。”
“南楚朝野哗然,民意沸然,而后的七年里,南楚的朝堂都在震荡之中,周家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认为土木堡之变和我父皇被俘都是周家的错。我大舅舅首当其冲受到牵连,于同年十月入狱。为换回我父皇,我和姐姐才被作为质子送来大波朝。”
柳茵茵问道:“为什么只有你和你姐姐,你父皇别的孩子呢?”
徐安梁的嘴角扯过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叹息道:“有。但除了留有周氏血脉的孩子,没有一个活了下来。”
柳茵茵哑然,周家纵然在此事中蒙受不白之冤,但他们行事亦霸道到让人侧目。
徐安梁道:“周家绝非良臣。这也是我在长大之后才渐渐明白的事。对南楚来说,周氏是毒瘤,是必须要铲除彻底的祸害。但对于我父皇来说,周家是他唯一的靠山。”
徐安梁的脸上渐渐露出痛苦之色:“他再蠢也不至于意识不到,除了周家,没有人会保他。今日他这么做,只有可能他命不久矣,而有人劝动了他,他活了一辈子,终于做了一件唯一对南楚有利的事。”
“什么人啊?”
徐安梁沉默了片刻,道:“南楚征西大将军,恒王徐霈,是我父皇唯一在世的兄弟,母亲是晋阳罗氏女,亦是将门之后。我幼时从未见过他,听闻他一直都在军中。”
平成帝一死,徐氏皇族在世的只有两个人,徐安梁,还有徐霈。柳茵茵在朦胧间意识道徐安梁的言外之意,而那个猜测,她不敢说出口。可看徐安梁的神色,他分明已从这一桩桩事件里,看到南楚日渐走远的轨迹,与他渐渐背道而驰。
如果南楚早已放弃了他,那么他这些年来的坚持就变得毫无意义。
她幽幽叹了口气,人生好像处处都是无能为力的事。她还很弱小,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