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这么久……她回到了这里。
分明这处地方已变了样,却终将成为她的归处。
眼前浮现出数月前母亲故去的模样。
年逾四十的妇人垂垂老矣,面容枯槁,少年时的美貌早已不见半分踪迹,满面愁容的脸上却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仿佛遗憾,又仿若释然:“总算……总算是……看不见了……多、多好啊……多好……”
那双紧紧握着她的手最终也落了下来。
她知道母亲在担忧什么,心下并没有过多的感伤之情。
修道对她无甚意义。
她时常觉得自己与旁人格格不入,母亲故去几乎斩断了她和这世间的联系,她终将独自一人,漂泊无依。
回到这里既是母亲之愿,她遵循便是了。
如今她所住的是一间相对独立的厢房,就如她目前的心境。
许久前,这原是师叔的住所。
幼时,若水苑还只有几间破屋。每当她回到山上,师叔便会把自己所住的屋子让出。虽然从前她不在时,师叔依然住在这里,但她回山的日子久了,无甚愧怍之心地觉得这合该就是她的住处。
不远处偌多的弟子房顺着山势延绵,算不得富丽堂皇,亦已足够令人瞠目结舌。
唯一不变的是苑里依然不曾供奉仙神,师父亦照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偶有迎面而来的人,若非新进师门的生面孔,便是跋山涉水前来求卦而不得的过路人。
刚行至后院的空旷处,天边便隐没了最后一抹日光,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秦微澜站在廊下,眼见雨有愈下愈大,她突发善心地对着尚一板一眼做着早课的师弟妹们挥手道:“散了吧。”
唯有几个入门不久的弟子停下动作,朝她的方向看来,而大多数弟子则不为所动。
她是偶然路过的。
山中清闲,她有时会旁观一下师弟妹们的早课,间或做些不太着调地指导,但显然时至今日依然一点威信都没有。
正叹息着真是一个大古板养出的一堆小古板,骤然便听闻耳畔有个声音响起:“散了吧。”
同样的话,出自于不同人之口。
声色温润,语调平板。
不知何时,有人站到秦微澜的身侧。
她没有听闻脚步声,亦没有察觉到丝毫气息,就如身侧的人是凭空出现一般。
长衫席地,纷乱的雨丝未曾沾染其分毫,披散的发丝错落着灰白两色,却有一张清隽的少年面容。
所有弟子停下动作,陆续往檐下走。
秦微澜行礼道:“师叔。”
处理完李家的事,秦微澜回苑后又过了半月,师父依然未归。她未曾去问师叔,即便问了,他也多半不会答。
就如现今,他只是微微颔首,未曾多看她一眼便转身就走。
秦微澜看着三三两两离去的师弟妹们,胡乱地一撩衣摆,直接坐了下来。
她堪堪坐在檐下,偶有纷乱的雨丝飘至眼前。于是她侧头避开,恰见那道身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
收回目光,秦微澜望着晦暗的天际出神。
幼时,简陋的若水苑仅有她与师父、师叔三人。
修行的日子枯燥而乏味,多个人说话玩闹也是好的。
然而那时的师叔就似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以至于多年来,他们间都不太对付。
此时,她想起昨夜半梦半醒,胡乱翻身之际,脑袋磕到的一件物什。
迷迷糊糊地将其摆好之后倒是又很快陷入沉眠。待到晨起之时,探手摸到那件事物,取来细看,才发现是个不大的玉瓶。
玉瓶不大,约莫比她展开的手掌大上寸许。瓶身是浅淡的青色,线条流畅,瓶腹宽,瓶颈收窄,有丝丝缕缕的纹路盘旋其间,触手温润,置于枕边,不知作何用途。
初时,以为此是师叔私藏的酒。
暗自在心中笑完又觉得,以师叔的性子断不会饮酒。距她此次遵循母亲的遗命回苑以来,已占了此间房月余,只简单用同质的瓶盖塞着的玉瓶也未曾漏出丝毫酒味。
她纵对他人的事不感兴趣,心下仍有些好奇。禁不住打开瓶盖细看,却依旧辨不出瓶中所盛何物。
青玉瓶口狭长,在日光下,隐约可见瓶中所盛之物清澈,凑近细嗅亦不觉有什么异常,仿若其间所盛仅是清水。
房内的茶具自她入住之时即是空的,干净得没有丝毫水渍——她的这位师叔,似乎已经辟谷多年。
不用茶具,却还会用玉瓶喝水吗?
秦微澜并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想来也不重要。只是这若真的师叔惯用的物什,落下了,总归得找个机会归还。
师叔走得太快,下次有机会应当问问才是。
这一日过得稀松平常,入夜,秦微澜刚想睡下,目光却不经意凝在置于案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