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西军中,猪肉不算难得一见的物资,只是数量有限,盛饭的师傅会非常注意给每人装上一块,确保不偏不倚。
大棒头吃着自己那块肉又开始伤感:“当年我为她打架的时候,磕了一脑袋的血,她就给我炖了一碗萝卜猪肉汤。这汤啊,是真好喝。可她最后还是给地主家的少爷当妾。我生气啊,跟将军告了假一路奔回去,但我连面都没露,因为我发现人家两人在路边喝肉汤,那碗里满满都是肉,少爷给她包下了那天萝卜肉汤锅里,所有的肉……”
大棒头主动闭了嘴,兀自失恋。
林知水潦草吃完饭,趴在了窗户上。
情场上搏杀过的人才能论输赢,他是无所谓输赢的,他都没能站在擂台上,没有获得参赛资格。
啊——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天上的月亮都颤了几颤。林知水猛然抬头看到夜色浓重,浓烈火光冲天而起。
“不好,走水了!”
火焰和浓烟从各个楼梯口和窗户里冲出来,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尖叫与木料焚烧的哔哔啵啵声混合在一起。逃命的,救火的,看热闹的人群,正行逆行的拥堵不堪,浓烟把大家熏的面目漆黑,火光又把大家映照的满脸通红。
“着火的地方好像是将军住的阁楼”
大棒头判断完转过头却发现林知水已不见了。
林知水知道将军不在阁楼,公主却在,大约掌灯的时候,公主在婢女的陪同下,去看望秦昭,过了一刻秦昭却离开了,看方向应该是去了军师公孙明的房间,那阁楼里只有公主一个人。
“公主,公主……”
玉珍嬷嬷哭着往火光里扑却又被宫人牢牢拉住。
林知水大眼一看,火势正从东边起,现在已经烧到了前堂:“带人去后院正堂,把公主的嫁妆尽可能救出来。”
他打湿了棉衣将自己罩住,看准了风向,纵身而入,方一登上楼板便看到肆虐的火焰扑面而来。为了迎接贵客,酒楼老板用桐油把墙壁地板刷得明亮,这个时候却正助了火势。
林知水的衣服很快被热气蒸干,他躲开头顶坠下的火焰,继续往卧室那里走,却意外看到墙角有一点黑色粘稠液体,顿时心中一凛。
“有人吗?”
他气沉丹田让声音平稳的传出去,随即听到卧室隔间传来沉闷的应答声。他刚要冲进去却被火光堵回来,正发急时,忽觉眼前一阵疾风,是秦昭挥剑破开燃烧的房门,浓烟中隐约是他瘦长的身形。
他显然也看到林知水。
“离开这里!”
将军的命令永远简短而不容拒绝,哪怕林知水不愿意承认,本能里却有这样一种认知:将军在这里,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林知水转头就跑,这几乎是执行秦昭命令的条件发射,奔出几步,离了阁楼,脑子才战胜了腿。
他回头看,那燃烧的阁楼在浓稠的黑夜里,只有通红的火,好似一场辉煌的日落。他的心脏砰砰跳着,要走又走不动,要留又留不下……
不知过了多久,大抵也没多久,就是他一晃神的功夫。他看到将军带着公主出现,他把那高贵美丽的女郎拦在怀里,冲出走廊,脚下踩着仍在冒火的栏杆,三层楼的高度,一跃而下。被火烧坏的栏杆无法借力,随即断裂,在二人身后,流星似的直砸下来。
林知水瞠目结舌,手脚发软,时隔很久,大脑中还是一片模糊,只有将军携公主一起飞下的画面不断播放。
将军是如此的强大,可以轻而易举的对公主好,是常人难及,无法达到的那种好,那浓艳的火光中,他分明看到公主依偎在将军怀里的模样,那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浪漫和深情。
你看,这才是属于主角的戏码,轰轰烈烈又精彩刺激,戏份不多,却浓墨重彩,一举一动都彰显着不凡的魅力。
林知水沉默得站在那里,过了片刻,转身向外跑去,迅速加入了救火队伍,一趟又一趟搬水救火,一次又一次从火势蔓延的前院里搬运公主的嫁妆,任凭火光燎掉自己的头发,箱柜在自己手上烫出水疱。
“你不要命了。”
不知道第几次,大棒头终于拉住了他,林知水身体早已脱力,被他一拉,头晕脚软,单膝跪地,开始呕吐,一阵一阵,抖胃煽肝,仿佛要把心吐出来。大棒头也吓到了,连拖带拽把他带到一边去喝水,“你这么拼命干什么,公主有的是仆从,你再冲进去,你会死的……”
林知水悚然一惊,是了,他混迹在仆从堆里,死了也是个忠勇的仆从,最多得二十两纹银的烧埋钱。
那未免太亏了。
将军被火场里脱落的椽子砸到,受了伤,队伍原地停下休整。
林知水也病倒了,将军派遣了大夫来给林知水看诊,得知他需要多休息,随即又教人替了他的差使,让他认真调养。
他躺在床上浑身阵冷阵热,喉咙像点着一把火,脑袋里像被刀子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