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带着朵走进圣者会,穿过一众建筑物,从中心甬道进入了圣者会最深处,在黑暗到只能依靠魔脏所储存的魔力来强化视力勉强视物的环境中,六扇大门错次展开,连接六个空间的通道埋没在沉重的黑色中,六个空间彼此被不见的魔法阵隔绝,朵无法从魔法阵外看到里面,只能默默疑虑自己能否被里面的人看见,那些曾高高在上指引她的“神明”是否已在这几十年的黑暗中将她遗忘。
朵不希望自己被遗忘,又希望这些人永远不要记得她,她的神明在某个濒死的夜晚彻底毁灭,她知道这些人并非神明。
在随着阿瑞斯穿过某一个光膜之后,朵的眼前骤然出现许多的人,他们罗立两旁,就像是商店里的展品一样等待着客人的宠幸。他们带着宽大古怪的帽子,穿着并不肥大但却宽松的长袍,双手在袖子下面呈现什么姿态,朵不得而知,或许蜷缩在袖子里的两只手正相互交叠就像许久未见的恋人玩着无聊而亲昵的游戏,总之,他们的两只手藏在袖子里摆在腰腹前。
在他们中间,朵看到了一个相当眼熟的人,曾经与她的“恩师”雅各布一起“降临”涅瓦的“圣者”之一,潘瑞波,他总是不动声色、默默无闻,朵,不止朵,教会里的许多人都会下意识的忽略这个圣者,仿佛他不曾存在一样。此时,潘瑞波站在队伍的末尾,低垂着头,他的头比别人更低一些,所以当朵瞥向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低着头,他没有看到朵,更无法认出朵来。
看来光之天使失窃不止耶尔加德生气,可丽特也将潘瑞波贬到了最远离她的地方。
朵只是多瞥了潘瑞波一眼,而后就被眼前通往圣堂的通道吸引了目光。这里的光比外面的通道要多上不少,但是依旧相当暗沉,只够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致,除非你使用魔力不断强化视线。通道宽而长,两个侍者间隔一米,从光膜到入口,每边都站立了五十个侍者,从外面的通道里是看不到这么大的空间的,朵也未曾想到里面的空间居然如此的广阔又奢侈、黑暗又蘼颓。
阿瑞斯带着他一如既往地傲慢向前走去,连余光都不屑于赐给这些侍者,仿佛他们不是人类,而是肮脏的虫豸。朵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怎样,她理不清,就像她怀着满腔怒火、满心愤恨对拉梅多说“我喜欢你从生到死”一样,她对这她曾经在作为一个纯粹的人的短短十五年内无比憧憬梦想到来的地方,不能说是赤诚钟爱,但依旧怀有好奇,不能说不是满心仇怨,但内心依旧隐隐刺痛。
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忽然想知道拉梅多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白金隐者封印在他的棺材之中,是否也会像她一样纠结复杂,又爱又恨,朵知道,拉梅多没有感情,诅咒造成的情感空穴和欲望空洞让他除了力量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只会掠夺。
在这长又不长的通道走过的时候,朵的思绪一股脑地涌向她生命最初的十五年,审视过去,她愈发觉得自己可笑,但却看不到一点可悲,她无法用怜悯的眼神去看待自己,就像拉梅多一旦失去那些他掠夺而来的东西就会变成一个坏掉的机器、一个无用的空壳,被诅咒裹挟将自我吞噬一样,朵感觉得到,一旦她开始怜悯自己,她的生命就会走到尽头,她就会被悲伤淹没,溺死在过去之中。生与死,对朵而言,并非问题,她一意孤行,选择最漫长、最痛苦的生命,只为了抱着杀死自己的过去的东西一同坠入地狱,陷入永恒的死亡。
朵看着自己,可笑,还是可笑,她从出生获得所谓光明之力开始,她的人生就变得滑稽可笑,就像是一出上好喜剧中的丑角,遭人操弄,为人逗乐,直到死,都在为观众们贡献笑点。
这样想着,她过去中的一切都变得可笑起来,连带着,眼前的一切便也可笑起来,朵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因而她的脸变得格外僵硬,就像死后僵直的尸体,了无生气,麻木不仁。
她就这样往前走着,后面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朵僵着脸,没有向后看去。阿瑞斯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圣堂,他更加不会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无礼做出反应,否则就掉了身份,失了他的傲慢。
阿瑞斯进去了,朵也进去了,可丽特的声音本该温和宁静,此刻却带着狠辣无比的斥责向那个发出声音的潘瑞波而去。
“潘瑞波,我曾经饶你一命,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安静吗?”
潘瑞波匍匐在地上向这边爬过来,他的速度很快,快得像一条滑稽的虫子。
朵的脸更僵了,她看着宽阔的圣堂内唯一发出光芒的诺瑞斯水晶,淡蓝色的微光使得原本黑暗的圣堂就像日落后天渐黑的深渊一样,在极狭隘的一条线内看见天边一丝无光彩的泛白天空一样,隐没在黑暗中的圣堂就是这样一个深渊。可丽特模糊的身影透过水晶传递出来,朵的正在放肆嘲笑的大脑突然寂静下来,她猛然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圣可。
啊,朵寂静了一瞬间的大脑中,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来。
所谓“神明”,就是这样寄宿在水晶中慢慢等着腐朽的丑陋的人类,栖居于黑暗中,自以为是地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