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季淳的眼神在两张书架上扫了一眼,暗自发笑,难怪这少年读不进去书,瞧瞧书架上摆着的,不是枯燥乏味的史书就是晦涩难懂的儒家经典,这种书籍要是放在国子监还能有人不时翻看,寻常人家的孩子读书讲究个循序渐进,陈乘风十来岁的年纪,看些深入浅出的注解都吃力,少年人天性活泼好动,哪能静下心来啃硬骨头?
陈乘风恭恭敬敬请这位很有可能会收他为徒的高人落座,抢着接过铁壶去门外煮水,等再回来的时候,陈季淳已经不再跟老掌柜寒暄,直言问道:“宫里有位公公跟我提过,令郎乘风是个心性聪慧的可造之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冒昧问一句,老掌柜是想留他在身边养儿防老,还是愿意让他有个大好前程?”
果然还是跟那身着蟒袍的宦官有关。
老掌柜慢慢眯起眼睛,用生意人独有的市侩心思迅速暗自盘算利弊,有心拒绝,又怕不识抬举惹恼了那身份了得的太监,在京都城住了这么些年,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听说有资格被天子赐穿蟒袍的太监个顶个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比如内廷首领太监,连当朝几位大学士见着都得在表面上客客气气,他一家无权无势的绸缎庄,怎么惹得起?
最要命的是,即便有拒绝的胆子,也会被眼巴巴等着自己答应的幼子埋怨。
叹了口气,老掌柜斟酌着言语,谨慎道:“老朽有三个儿子,长子已经娶妻成家,去年正月生了个丫头,腊月里又有了身孕,估摸着这回能是个孙子,养老倒没指望嘉儿,老来得子,就盼着他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不败家就是孝顺孩子了。可是儿大不由父啊,他愿意去修习剑法总比花天酒地出入赌坊来得好,说起前程···听口音,尊驾也是京都人士,不知道尊姓大名?”
陈季淳轻声一笑。
明面上老掌柜是问他名讳,其实是在探听他的出身门派,既然要让自家子嗣拜师,怎么也得弄清楚他的来历师承,再托人去打听打听此人本事到底如何,才能放的下心托付,这是为人父母舔犊心切的人之常情。
陈家四爷没有隐瞒,平静道:“掌柜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在下陈季淳。”
在京都城说起自己名字,没要必要加上镇国公府陈家四爷或是当朝礼部右侍郎的前缀,这句话一出口,老掌柜霍然脸色大变,浑身剧烈颤颤巍巍,扶着椅背艰难站起身来,“您···您···”
少年已然呆若木鸡,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这位竟然就是司天监陈家四爷,就是那位名震大周一十四州的无双公子的四师叔,这完全不能称作是惊喜了,委实太他娘的吓人,司天监呐,一千三百年来被京都百姓视为大周王朝定海神针的司天监!
陈乘风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喃喃道:“剑气沛青冥···剑气沛青冥的司天监···”
突然,少年双眼中亮起一团炽热光芒,狠狠甩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清脆有力,感受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知道这一幕绝不是在梦中,嘿嘿傻笑起来,“司天监呐···”
这一声响亮耳光,也同时惊醒了老掌柜,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季淳,试探着唤了声:“四爷?”
陈季淳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少年脸上逐渐浮现一枚清晰的手掌印,不禁失笑,和声道:“掌柜年长于我,直呼季淳姓名就行了,四爷是外人的称呼,显得生分。”
老掌柜这回心里再没有任何疑虑,能被司天监陈家四爷看中,是这傻乎乎小子前世修来的莫大福分,烧香拜佛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唯一让他心里犯嘀咕的,是满京都城都知道陈家这位官拜正三品礼部右侍郎的四爷是个文臣,没听说过他修为如何高明。
尽管这样,老掌柜还是迈步上前一脚踹在幼子腿弯,“还不跪下拜师?”
如梦初醒的少年嗓子里嗬嗬两声,上前一步就要跪倒,却被陈季淳一把拉住,“不忙着跪,话说清楚了再行大礼也不迟,陈掌柜,我今天不是为了收徒来,这事说起来其实于心不忍。”
陈家这一支被从族谱上抹去的血脉在京都城代代相传做了两百余年的小本生意,直到上一代才勉强算是小富即安,是这位老掌柜不怕吃苦的一股子韧劲,才有了吉象坊这处生意兴隆的绸缎庄,有这样的手段,在被列入三教九流最末一等的生意人里就可以说是拔了尖。
但老掌柜此时已经被陈季淳的身份惊得没了思考能力,愣是没听明白他话里有话的意思,等了半天不见这位四爷往下说,才恍然明白过来,伸手把幼子拽出书房,然后关上房门窗扇,又站在门前侧耳听了外面的动静一会儿,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坐下说话,小心翼翼低声道:“还请四爷明示。”
从他喜忧参半的神情变化上,陈季淳看出他已经隐隐有所猜测,笑了一声,坐回原处稍作沉吟,开口道:“镇国公府跟你家本是同宗,我知道你家的族谱上没写,其中原因一言两语说不清楚,你也不用多问。”
老掌柜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这事既然是从陈家四爷嘴里说出来,就定然不会有假,只听说过有上赶着高攀亲戚的,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稀奇事都见过,就是没见过镇国公府这样的顶尖门第自降身份跟人论同不同宗,听了这两句话,他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默默等着对方的下文。
陈季淳继续道:“吉象坊离着镇国公府或是乌衣巷是远了些,也没远到你对镇国公府一无所知的地步,我这一辈兄弟四人膝下都没有子嗣,只家兄叔愚有个给宁王殿下做正妃的独女,嫁出去的闺女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