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贵的夫人还能说些什么别的呢?这位拿破仑的战胜者的妻子只能学着玛利亚·代雷兹亚女皇的样子,像她当年拥抱小莫扎特那样,把弗朗茨搂到怀里,淡淡地、毫无表情地亲吻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
“我的孩子,你演奏得美极了。他们不会不奖励你的。”这句短短的话,把这样一个怪场面又带回到现实生活中来了:她与这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是用奖赏,也就是用金钱来表现的。
她唤来仆从,五枚金币就这么被塞进了弗朗茨的手里。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金币,然后按照他往常接受大人们赏赐的习惯,将这些金币收进了衣兜里。
在场的其他客人们虽然也都懂得这位贵妇人的外交语言,但热烈的情绪却不降反增,掌声又把这位儿童艺术家拥上了台。弗朗茨回到了台上,却发现自己面前的钢琴的谱架上被人多放了一份乐谱。正当他感到疑惑的时候,前来放谱的男仆对他低声道:“小李斯特先生,您照着它弹就好。”随即,这位男仆低着头退出了台前。
弗朗茨不明所以,但他还是活动了一下手指,按照着这份陌生的曲谱弹了起来。悠扬的大调式乐声响起,一个向上的大三度、似清泉溅起的水珠般下落的两个大二度,紧接着一个小二度的来回跳跃,又往上一个大六度和一个回落的大二度,仿佛从容的回旋式舞步。旋律带着巴洛克时期的雍容与典雅,伴随着右手短而轻灵的颤音——这是弗朗茨自己加的装饰音,台下的索菲亚想,原伴奏并没有这个部分,但弗朗茨的即兴装饰让这首乐曲显得更加俏皮了。
圆润而柔和的女高音从人群中响起,弗朗茨弹着琴,虽然他的视线并没有从谱面上离开,但他还是禁不住有些惊喜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女高音控制着婉转的旋律,用叙事的语气轻吐曼唱着。她的弱音与强音交替进行,给人感觉以变化不断。歌声由远及近,这显然说明了女高音的主人正随着乐曲的进行不断地靠近着舞台。曲子进行到中段,属于和声小调的调式旋律同前面温暖的大调的调式旋律形成了轻柔的明暗对比。女声同位置的低音和高音的转换让这首歌的音色听起来是如此的和谐统一,这是仿佛同说话一样自然的歌唱,禁不住叫人赞叹一声举重若轻。
这时那位女高音的主人已经站到了台上,但弗朗茨无暇回过头看一眼那究竟是谁。在完成了这段明暗的对比后,弗朗茨的伴奏又回到了歌曲初始的大调式。间奏结束,另一个他更加熟悉的女高音仿佛是拨开晨雾的霞光一样融进了他的琴声里,随着旋律的音高回旋上升又旋转直下的歌声就像是一浪一浪的潮水般冲击着听众的灵魂。
纯五度的跳跃,小六度的跳跃,旋律如同女士的舞鞋在舞池中原地旋转了一圈,带着小巧迂回的淘气。紧接着,歌声由弱渐强,音高迅速爬升,仿佛在教堂圣咏一般的歌声在触及到其穹顶壁画的最高点后,在保持着高度的同时迅速渐弱下来,然而气息和高音的质量依旧平稳。在高音停留了一会儿之后,旋律自高渐低,好像是天使落入凡尘一样,歌声由仿佛高空中被云雾托起的缥缈转向已经赤着双足踩在温暖土地上的真实,旋律的递进渐慢。接着是一个八度的上跳,然后又再次回落。旋律起伏的范围逐渐缩小,高低流转的歌声渐渐变成一条微微抖动的线,在渐弱中迎来尾声。弗朗茨又轻快地弹起了尾奏——和前奏的旋律几乎相同。最后的主旋律是一个大二度的来回反复,再进行一个向下大二度和重复纯一度,触键轻盈柔缓,完成收尾。
音乐厅中安静了一瞬,立即爆发出一阵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掌声。弗朗茨回过头,不出意外地看见科伦坡母女二人站在台上向客人们致谢。他很确定歌曲的后半段那道如霞光般的女高音是索菲亚,那么开头的那段珠圆玉润的女高音应该就属于伊莎贝拉女士了。
掌声经久不息。这时身份尊贵的客人们中有人忍不住拿出了这次晚会的节目单,想看看表演者的信息。
《美丽的维纳斯》(Venere Bella)
女高音咏叹调
节选自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歌剧《朱利奥·凯撒》中第二幕第七场
演唱者:伊莎贝拉·科伦坡
客人们不禁窃窃私语。
“我知道伊莎贝拉……她是新近来到维也纳的那不勒斯歌剧团的女主演之一。”
“噢,是她!她的确唱得不错……”
“……只是那个小女孩是惊喜!”
“我只想知道另一个演唱者是谁?”
“那个小女孩……”
“是啊,她身边的那个女孩是谁?”
“……”
在首相和首相夫人的示意下,伊莎贝拉牵着索菲亚的手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科伦坡女士,请问您带来的这位小女孩是谁?她的声音就像是天使的心灵一样纯净透明。”低沉的男声,这是首相梅特涅。
“尊敬的首相阁下,这是我的女儿,索菲亚·科伦坡。”伊莎贝拉说。索菲亚低头,向首相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