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无尘,月色如银[1]。入更的梆子声沿街响起时,凌戈矫健地从五楼窗户缘檐和窗爬了下来。
晓收巴巴在底下望着,凌戈的身体得到伸展后,愈发显得结实挺拔,他攀爬跳跃的动作惬意又轻松,透着漫不经心的迷人和野性。
“指挥大人好兴致。”
凌戈甫落地面,便有个戴鹿面具的黑衣人从晓收后的夜色中走了出来。
音色清冽,身形颀长。
晓收刚要拔麒麟刀,被凌戈按住手腕,“是友。”
对面黑衣人冷笑一声,两指捏着一封信笺,冷冷朝凌戈扔过去,“指挥大人真是抬举我,我们不过是债主关系。等这破债还完,我和你便再无任何关系。”
牙被他咬得咯吱响。
晓收这是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这么真切地感受到“咬牙切齿”的力量。
“随你。”凌戈不以为然。
字笺简单明了,邬棠今日戌时四刻左右在府衙附近出现过。
只不过,此人行踪如鬼魅,虽然被察觉了,但指鹿阁经验丰富的兄弟竟只跟了他半条街就被甩了。
“指挥大人,人家只差一步就‘将军’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沉醉温柔乡呢。”鹿面具毫不客气地讽刺。
凌戈没理会,收好信笺便往街上走。
他其实从没忘记府衙衙狱里的方仇,只是,他在心里自然而然地把这件事规给了将黎。
让晓收审将黎那次,他探过衙狱第三层,深知下面布局多变,每日下去只怕都会看到新的惊喜。而他频繁出入衙狱难以实现不说,还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但这只是一方面,他的确被别的事绊住了。
衙狱门前,凌戈接过烛灯,对狱卒道:“你在外守着。”
“是。”
凌戈按着记忆里的路线疾走,晓收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将黎牢房的铁门大开,人却不在。
晓收震惊,“她她她,越狱了?”
凌戈点燃壁灯,语气急切,“你在这里守在,狱卒下来,一定提前拦住他。”
“是,大人放心,包在我身上。”这案子刚交到指挥大人手里,将黎这小娘们就越狱,真不厚道。上面追责下来,指挥大人最轻也要挨几十板子的。
凌戈有些慌张地拔出了麒麟刀,疾跑而去。
底下有打斗声。
邬棠穷凶极恶,将黎又手无寸铁,如此悬殊的实力,不禁令凌戈的心一阵颤痛。
等凌戈气喘吁吁地赶到,只能凭着手里的烛光,看见将黎用膝盖压着一个狱卒打扮的人,吃痛地一寸寸在他头顶插了一根针进去。
她的另一只手抓着那狱卒手里的横刀,鲜血汩流,在刀刃只差一寸就割到她咽喉时,她身下的人失去了意识。
有些累。
将黎动作迟缓,从邬棠身上滚到地上坐着,轻喘着气。
一抬眸,撞进凌戈漆如寒潭的凤眸中。烛火轻摇,他眼中的情绪复杂又难猜。
“……大人,他试图绑架我。”将黎抬起血淋淋的手,照着邬棠的脸戳了戳。
虽然理由很蹩脚,但万一蒙混过关了呢。
凌戈哼了一口粗气,朝将黎靠近过去。
烛光将他的影子照得如巨大的猛兽,将黎霎时警惕得像只蛰伏的小怪物,等凌戈蹲下的时候,她侧着身子,右手在凌戈的视线盲区里寻找发丝间的银针。
实在不行,连这个一起放倒。
凌戈将烛灯放在一边,完全没注意到将黎的小心思,静静望着她浑身或浅或深的刀伤,蹙眉深思。
七处伤口……
他以前从没教过她这些,到底是谁在这六年里,让她学会了打打杀杀。
学会了,遇见危险便不会躲,便如这般,容易受伤。
感觉到凌戈的手臂抚上她的背,将黎毫不犹豫地捏着银针刺向他脖颈。
只差一寸,她鬼使神差地没下得去狠手。
凌戈另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腿弯,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大人?”
察觉到将黎的小动作,凌戈紧急想了一下,不冷不淡地道:“你擒拿逃犯有功,可以将功抵罪。”
闻言,将黎不动声色地将银针收握在掌心,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多亏了英明神武的指挥大人及时赶到。”
将黎圈紧他的脖子后,他松开揽在她背后的那只手,拾起一旁的烛灯,起身往回走。
伤成这样,还有心思拍马屁,凌戈不禁睨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看到将黎痛到难忍,嘴角勾着,黛眉却紧蹙,下一息便晕倒在她怀里。
烛灯坠地,凌戈紧紧将她抱住,贴着胸膛。
倔强的傻姑娘。
回到二层,晓收见将黎浑身是血,心疼得表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