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去,就像个乞儿。
他的手布满污泥,却在手心里死死攥着一根玉兰簪子。
那是苏皎皎走之前头上戴的那根玉白花簪。
黑的手,白的簪,一黑一白,交相辉映。
在他的面前,还端端正正放了一条马鞭。
认错态度明显。
苏国公,静静地望着那青石板上的马鞭,目光沉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由于长年累月的使用,那手柄处已有些微微褪色了。
不一会儿,苏国公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地上的苏明明说道:“起来吧,事已至此,如今怎么把你姐姐找回来才是正事!”
说完,头也不回的,便去了自家祠堂。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易怒的苏世忠了,孩子们也已长大,那马鞭的使命已完成,也该尘封了。
一直跟在苏国公后面的林氏看到自家夫君并没有处罚儿子,刚才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松了一口气。
她眼神示意旁边的嬷嬷将少爷扶近屋内,自己依旧跟在苏国公后面。
苏国公朝服都还未脱下,便跪在了牌位面前,低着头,弯着腰。
毕恭毕敬。
那双翅官帽下能见到根根银丝,闪着晶莹的白光,惹人注目。
时过境迁,而他现已临近天命之年了。
想他苏世忠,一生戎马,跟着先帝击退敌国,消灭内贼,大半生都在疆场之上。
而如今,太平盛世,百姓不想战,朝臣不想战,就连皇上也不想战。
今日那傅琦进言之词,不无道理,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大同才是我朝之所求。
难怪皇帝最后选了他,还让他一手督办那邦尼之事。
不用一兵一卒而驱敌,却为善。
只是.....
苏国公心里酸涩,若以后都以文臣而治天下,那尔等武人岂非更无用武之地?
他缓慢地闭上了眼,吐了一口胸腔里的浊气。
罢了罢了,莫问身后事,且论朝夕。
雁门关,之前抗击辽国时的天险之地。那里有他的辉煌,有他一生的荣耀。
跟先皇得胜回京后,便将他当时的得力部下秦跃留守在雁门关。
此后的每年,苏世忠都会花费几个月北上一趟。
一是替朝廷监督边防,防止边关佣兵自重。二是观察敌国情况。三来也是出于私心,那是他苏世忠的生死之交,便也要回去团聚团聚。
他早已在忻州那边置办了宅子,也有自己的产业,之前想的,便是回忻州养老。
现在朝廷这个局势,看来是可以将计划提前了。
只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皎皎,他那可怜的女儿啊~
之前由于身体的缘故,不得不忍痛将她送去彭祖山调养生息。
这好不容易身子好了一些,却只是在国公府呆了一夜。
第二日便莫名失踪了。
那打马的小厮只说小姐最后出现的地点为那清吟苑。
可那清吟苑那晚被胡人偷袭,早已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那日的大火燃燃,直至半夜才匆匆被熄灭,却也只留下一片黑色的荒芜,伴随着丝丝黑烟,飘散入云。
“老爷~”
林氏心疼地望着那佝偻着的背影,缓步上前。
跪在了苏国公身旁稍后一些。
柔声低语着:“明明已不眠不休的找了两日了,那日的尸身已被证实正是皎皎身边那个茯苓丫头,若她们呆在一起,那咱们皎皎~”
林氏咬着唇,忍着泪不让其掉下,更不敢说那之后的话。
苏国公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眼底一片清明。
却又带着些倔强。
悠悠的回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命令下去,一日不见到我皎皎,都不得停止搜寻,府里的暗卫统统都给我放出去,盛京找不到就去皇城根找,去徐州,去兖州,去蔡州,给我沿着盛京找。实在不行,老夫将整个大昭翻过来,也要将皎皎找出来。”
林氏听闻,终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疼痛,泪珠儿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
跪着的双膝上前几步,就挪在了苏国公的旁边。
她抱着苏国公,小声啜泣着:“咱们皎皎一定会没事儿的,为娘的在家里等着她,等着她回来~”
苏国公满脸慈色,安慰地拍了拍自己夫人的手臂。
之后才郑重其事的嘱托道:“夫人,咱们家在盛京的产业你慢慢置换成银子,不动声色的将它们移到忻州去。还有若是皇后一党的官家夫人找你,你那边也能推就推了吧,一切等我们到忻州再说。”
林氏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双眼疑惑的问道:“老爷,这是为何啊?朝廷可是有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