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温柔的女声在耳边轻轻响起。
那是母亲。
顾酒睁开眼,看见了母亲的微笑,耀目的阳光让他只能看见母亲的嘴角,红色的唇一如既往的温柔。
“今天要开百日誓师大会。”母亲穿着围裙,一边走向餐厅一边叮嘱道:“快起床。”
顾酒看着她高大的背影,觉得很熟悉也很安心。
他起身,边穿衣服边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很干净,他一路走过去,停在镜子前面。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好像刚被人打了一拳,嘴唇上全是死皮,脸上也多了几颗青春痘。
他眨了眨眼睛,感觉上眼睫毛在重重地捶打着下眼睫毛。
“客观来讲,你长得挺俊俏的。”镜子里的人突然开口,他嘴角弧度不断放大,随着嘴角咧到耳朵,他的脸皮被撕扯开,露出血色的牙龈。
顾酒冷漠地看着镜中人,没说话。
“我早说了,我不是你的幻想。”镜中人伸出左手,神态自若地取下了自己的左眼珠,嘻嘻笑道:“你见过眼珠的生理结构吗?看啊,你能想象出来吗?”
那颗眼珠就这样被他握在手中,穿过镜子伸到了他鼻子下面。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顾酒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我见过。”他盯着那颗眼珠,一字一顿道:“我高一参加生物竞赛时,查过很多资料,里面有一部分是讲眼球的。”
说完,他脸上就露出了懊恼的神情,不过很快就消失了。顾酒取出漱口杯,准备不理会这越来越疯狂的幻想,他今天必须去学校,不能再耽搁了。
他低头,将视野中的眼球当看不见,拧开了水龙头。
水龙头扭开后,先涌出来的不是水,而是头发和一些不明碎屑物。
然后是“咕咚咕咚”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粘稠的血色液体像是rpg游戏里的史莱姆粘液,一点点从狭窄的出口中挤出来。
“唉。”顾酒看着这荒谬的一幕,觉得自己无论学多少年科学都无法解释。
他认命般地放下被子,看向自己右手无名指的银戒指,这戒指的中心是一块菱形的白水晶。
在外人看来,这是不值钱的装饰品。
但是很好用,在一些特殊情况。
顾酒转动水晶九十度后,左手用力一抽,纤细锐利的银丝就被拉出一截,他只向下一划,银丝就轻易割破了他的右手腕,血线很快溢出真正的血液,这银丝向来能划得很深。
顾酒的皮肤很敏感,痛感也远胜常人。
剧痛让他忍不住闭了眼睛,再睁开眼时,一切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熟练地处理起伤口,嘀咕道:“疯得真厉害。”
待一切收拾完毕,他走出卫生间,径直走向玄关,拿了书包就出门了。
餐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寂静。
阳光照进屋内,将墙上的倒计时照得清楚而明亮。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
顾酒从公交车站旁的便利店出来时,公交车正好到了,他上了车,找了靠后的位置坐下,拆开刚刚买的三明治的包装,一点点吃着。
味同嚼蜡。
从十六岁开始,顾酒久逐渐失去了味觉,任何食物对他来说只有口感,没有味道,硬要说起来,绝大部分吃起来像纸和蜡烛。
唯独一点不同,他能吃出辣味。
顾酒看着书包里的自制辣椒酱,想起它因为放了太多辣椒导致格外刺鼻的气味,决定不在公交车上打开它。
辣味是味觉,还是痛觉?
顾酒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求自己能因为这个多吃点东西,毕竟他要活得久一点。
“本站,汴城一中。请要下车的乘客……”
当顾酒的双脚刚已落地,他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已经断断续续伴随他九年了。
或者说十八年?毕竟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只是前九年它从来都没有脱离过顾酒的掌控,一切都是从九岁的那场大火开始的。
“嘻嘻,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顾酒看了一眼手机日历,宜下葬。
顾酒:……
他选择将脖子上的耳机戴上,然后避开身边的人流,走向马路对面的汴城一中。
汴城是一个小县城,人口不超过三十万,但一中却在最近五十年内出了五个省状元,可见它的学习强度之大。
当然,这对于顾酒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他自己身体不好,隔三差五地请假看病,并不能感受到这份强度。要不是学习能跟上班里进度,早就被礼貌地请离了。
离学校大门越近,身边的人就越多,这些同龄人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脸上是仿佛复制的冷漠和麻木,每个人都像是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是被一层层保鲜膜紧紧裹住的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