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惠嫔一行人从承乾宫离去,丹淙看着自家主子对那小宫女格外关照,莫名有些发闷:“主儿何必大发慈悲,您心里分明难受,怎么还愈发对人好起来了?何苦来着。”
佟贵妃坐到书桌前,一架新琴摆放其上,她挑起兰花指,轻轻拨动,淙淙琴音从指尖迸落,大珠小珠落玉盘。
伴着点滴琴声,佟贵妃的声音融在其间,更显悠扬,“难不成,因为皇上看重她,我便要吃醋苛待,那我成什么了?我不想变成自个儿讨厌的样子。”
此后默默无话,只有琴声扬起,越飞越高,卷起瀚海波澜,浮花浪蕊,一切言语,一切心事,尽付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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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铁棍在延禧宫至承乾宫的过道上走了一圈,在凝祥门的角落处,捡到了卫素瑶丢下的荷包,青绿色背景,上绣一只长得像鸭子的喜鹊。
“素瑶她娘也太含糊了。”小铁棍简直看不下去,“绣这么个玩意儿,她还成天戴身上当宝。”
他奉命先拿给惠嫔一观,惠嫔连手都没抬起来,只虚虚一撇,问:“是在哪儿捡到的?”
“回主儿,出了凝祥门,拐角儿处找到的。”
惠嫔若有所思,冷哼一声:“难为她跳了那么远路也要到承乾宫。”
小铁棍想了想说:“来都来了,不能半途而废吧。”
惠嫔白了小铁棍一眼,“你替她说话?”
小铁棍立即退后两步,躬身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头急声道:“奴才哪敢!奴才认识的素瑶就是这个性子。”
“哼,你和她关系挺好啊。”
小铁棍嘿嘿一笑,“同为主儿办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加上素瑶又开朗,热络些也正常。”
惠嫔沉吟片刻,举着手,反复欣赏自己的镶珠甲套,阴阳怪气道:“怎么她和别人热络得容易,要他和皇上热络,就得求她、逼她?”
小铁棍一味摇头傻笑,一掀眼皮,发现惠嫔正歪着脸打量他,吓得往后仰了仰,心想,糊弄过去是不成了,只得硬着头皮说:“皇上威严,谁见了多少都有点怕,何况她这样的黄毛丫头。”
“你说得很有道理,”惠嫔直勾勾瞧着小铁棍,“就如同你见着本宫,是么?”
小铁棍吓得再次躬身低头,心神震荡,不敢看主子。
目光所及,只余对方玫红色的长袍,艳丽如血,柔软云锦缎子隐约显出两根玉腿的轮廓。
东次间光线昏昏,那块玫红仿佛滴入水中,漾开,漾开,流淌得整间屋子都是红,玫红底上绣着的是粉白色芍药花瓣,盛开正当时,花瓣是扭曲、舒展、翻滚的姿态,醒目白亮,极尽娇妍,恍如那晚她纠缠于他的身躯。
惠嫔哼了一声,殷红唇角往上锐勾,轻蔑道:“太监就是太监,跟真男人终归有区别,敢做,却不敢当。”
“主儿!”小铁棍面热耳赤,双目欲裂。
惠嫔坐于罗汉榻,腰软绵绵往后一靠,似挑衅又似挑逗地,“怎么?”
小铁棍紧抿唇线,半晌才吐出一句,“主儿,不要再犯错了。”他下跪,哀声恳求。
惠嫔猛伸出一条腿,咬牙切齿地往小铁棍胸膛踹上一脚,对方往后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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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卫素瑶真的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秋兴在自己洗漱时,总会顺带便给卫素瑶打上水备上毛巾,其余时间,则是秋鸿奉命来照看她,郭师傅研究出新的点心式样,也会想到给她送一份。
她呢,则窝在小屋内,素日只知看书。为了画辅助线做题,他还让小铁棍找来一把尺,又用双脚素银钗绑上笔,做成简易圆规,勉强可用。没日没夜地投身数学之海中,稿纸不知用去多少,多种解法的答案夹在书卷里,把书都撑厚了不少。
这几日,虽然隔绝外界,但是她内心无比充盈。
要她说,宫里头怎么就不能有女子正儿八经靠脑力劳动上班的地方呢?内务府的会计、采购、管理等岗位,怎么都是太监独占呢?好像女子在宫里,只剩色相和情绪价值。
对此现象,她颇感无奈。
某一日屋外风起,刮擦窗棂,发出嘘嘘声响,一片棕黄枯叶从门缝滑进来,天气骤冷。
惠嫔已经许久没来见卫素瑶,听秋兴说起她最近心情不佳,十分恹恹。
今日惠嫔现形,果然瘦了一圈,下巴变尖,加了件石青褂子,衬得愈发庄重雍容,进来时,似笑非笑通知说,皇上明日就要回了。
卫素瑶的好心情宣告终结。
惠嫔才不会理睬卫素瑶的心情,抬起下巴问:“你的脚如何了?”
卫素瑶直接切断对方的念想:“还不能下地。”
惠嫔没好气,“你以为本宫看不出你那点心思?哼,你借口伤病,打定主意白躺半个月。”
“那不然怎么办?”卫素瑶心说,她就是想争宠,她的脚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