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突,恍然大悟,皇上费这番工夫,终究还是延禧宫那位的缘故。
若说之前,他只道皇上对卫素瑶颇有些兴致,卫素瑶迟早会有位份,背后有惠嫔这种人精推波助澜,运气好兴许能有昔年荣嫔和近年宜嫔的恩遇。可是这会,眼见得康熙肯百忙中抽时间画恁多月饼,废了二十几个,才挑出四个,还不叫人家知道,他便觉得卫素瑶或许会比想象中走得更远。
毕竟,皇上对后妃的好只是出于责任例行公事,像年节下发的福利,你有我也有,绝对公允。
可是这会,梁九功心神激动,他发现皇上的天平开始倾斜了。
但让梁九功震撼的不止于此,康熙之后又去内务府造办处,吓得那边的太监跪了一地,只因康熙几乎从不去那边,他们还以为丢了什么物件或闯出什么祸,皇上来兴师问罪呢。
但康熙只是淡淡摆手,叫他们全部起来,问起时兴的首饰绸缎,叫他们呈上御览。
他坐在屋子正中间的太师椅上,悠闲喝着新沏的芥片茶,看苏太监诚惶诚带着一溜小太监呈上新进的珠翠,各种凤凰翠鸟牡丹祥云,真个富贵逼人。
他的脑海里浮现一张娇憨明艳的脸,“有没有雅致些的?”
苏太监心想,不是给皇后的?雅致些,那是孝敬太后老人家的?
于是又换了一溜小太监呈上首饰,眼前色调简朴,翡翠长簪、点翠蝙蝠花钿、如意云纹玉梳。
康熙的脸一沉,“朕预备大赏后宫,你再找些年轻的式样。”
苏太监一听,这是大工程啊,于是忙不迭把造办处全部库存都呈了上去,一时间,琳琅满目,珠环翠绕,四壁生辉。
康熙挑拣别致式样的首饰若干和几匹鲜嫩色泽的绢缎,又继续看了一会,指着道:“这些送慈宁宫,这些送坤宁宫,这些送延禧宫,罢了,朕没空一一分拣,苏应礼,你依着规制给各宫主位都选一选,记住,要适合她们。”
梁九功在旁看了咋舌,为了赏一个人,顺便赏一群人,清空内务府库存,啧,这碗水端得代价有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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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说皇上今日一定心情特别好,又赏月饼又赏首饰又赏绢缎,三赏之下,后宫人人笑意盈脸。
惠嫔此刻应该是后宫最高兴的那个人。
因为梁九功和苏太监来的时候,非但带来琳琅赏赐,还带来一个消息。
梁九功一个眼色,苏太监放下赏赐之物便告退,惠嫔叫众人退下,关上门,悠悠道:“梁谙达,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梁九功堆笑道:“皇上叫奴才来知会一声,问惠主儿,延禧宫可有地方安置新小主,有也好,没有也罢,都没关系,惠主儿先帮皇上问一问。”
惠嫔听了一头雾水,片刻后眼明心亮,喜形于色,十分激动,“谙达,皇上是要晋封那丫头?”
梁九功不说是与不说,只点了点圆润下颌。
惠嫔笑出声,她终于成功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废了好几个,终于扶出来一个小主!
今后她不必曲意奉上,她的心终于能回归自由,她只管和她的荣宴浓情蜜意,一样能稳坐延禧宫主位。
想到卫素瑶才和她哭诉皇上骂她,不由好笑,也许那丫头又在骗她,也许那丫头误解了皇上,也许皇上的确骂她,所以晋封她以做补偿。
总之,她心情大好,懒得计较这些小事。
“梁谙达,皇上可有说是什么位份?”
梁九功道:“惠主儿还是先替皇上问一问吧。”
惠嫔笑道:“有什么好问,难不成她还能拒绝皇上?本宫现就回了谙达吧,延禧宫那一爿后殿空置许久,待会就叫人洒扫布置,保管素瑶住得称心。”
梁九功执意说:“惠主儿,奴才觉着,皇上既然吩咐,自有他的用意。”
惠嫔了然,爽快道:“行,本宫待会就问素瑶,明日去乾清宫回皇上。”
梁九功这才放心,开门告辞。
惠嫔唤来秋兴,“送送梁谙达。”
使一个眼色,秋兴立即去备银子送人。
惠嫔独坐罗汉榻上,立即换了个斜躺的舒服姿势,“小铁棍呢?”
小铁棍闻声进来,只见惠嫔手肘支着侧脸,把眼梢推斜,加之春光满面,更显狷媚。
她声音轻轻的,却带了十分的畅快,“你不是一直叫本宫收手吗,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皇上要给她位份了。”
小铁棍一怔,忙出去合上门,只是这样一来,东侧间的光线被遮,地面幽光被门窗格子列成一块块碎片,一室幽暗朦胧。
惠嫔黑烟眸子乌亮,显出几分柔情,今日她穿宝蓝色对襟长袍,屋子里便弥漫着宝蓝的雾霭,露出的雪肤像盛开的莲花。
小铁棍镇定心神道:“恭喜主儿。”
惠嫔嗔道:“恭喜我?应是恭喜咱俩!”
小铁棍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