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了解铁笼与枷锁以外的世界。
一部分的她怀疑这里就是她出生的地方,她必然长大,为公社效忠。然而她明明白白地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知道若她真的生于此地,她也会像那些循规蹈矩的孩子一样,除了听从命令外什么也不会。
每天领取食物,学习算数和语言,花上几个小时背诵默写公社守则。她对此嗤之以鼻。但在被迫挨饿了几天以后,她很快学乖了,开始装得也像他们那样听从命令。她内心却在嘲笑着他们,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受这些愚蠢的规则摆布。
而且,她还有个名字。她牢牢记得它,她知道名字是区分自己和那些“80012”“80026”们的特征之一。和那些出生在这禁闭的钢墙铁网里的孩子们不同。有时当她闭上眼,她觉得她能听到妈妈用这个名字呼唤她时因为喜悦而变得高亢的声音,有时她甚至还能感觉到爸爸温厚的大手抚摸过她的额发。爸爸,妈妈,这里的孩子们从来不会被教这两个词。
然后她从一片蜂鸣般枯燥乏味的背诵声中回过神来,因为这美好的回忆而更加失望。她试着让思绪逃离这里,逃离这钢铁水泥铸就的囚笼,试着忘记腹中难以忍受的饥饿,试着回忆在一张真正的、柔软的床上睡觉是什么感觉。她试着回想爸爸在柔和的月光下和她玩抛高高,妈妈抱着她呼吸新鲜的晨风,哥哥牵着手引领她踩上薄薄初雪的感觉。
她必须时刻回忆,以免在长久的囚禁和洗脑下忘记自己本应该记得的东西。
她想尽情沐浴阳光,想要看看澄澈的蓝天、覆盖着白雪的大山、月光下披着薄雾的树海。被带来这里后,她从没闻过雨后泥土湿润的气息,更别提青草和鲜花的芳香。她想念妈妈捧出终于做得比较像样的下午茶小点心,哥哥偷偷喂她辣薯片,爷爷握着她的手教她写毛笔字。半夜睡不着时,爸爸还会抱着她出去玩雪。
她时常装作睡不着,不像时时怕她生病的妈妈和总爱管着她的哥哥,爸爸从来不会阻止她在雪堆里打滚,或者把雪球往他衣领里塞。
而当她玩累了终于睡去时,爸爸的怀抱宽厚温暖。
然而回忆只能是回忆。她清楚没希望回家,牢笼取代了一切。周遭被掠来的孩子们开始还会整日哭嚎,时间久了就渐渐忘却,那个首席给他们点蛋糕就纷纷倒戈。她只得死死坚守阵地才能不迷失在旷日持久的洗脑战中。
路路比·揍敌客清楚什么事情必须被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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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特微笑着分发给围在他脚下唧唧喳喳的孩子们蛋糕,有几个孩子徘徊着,犹豫要不要上前。最不合群的当然是那一个……劳伦特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坐在角落里无动于衷,似乎对美味蛋糕不屑一顾。
当然,那一头标志性的银发则必不可少。每月例行巡逻小队报告说她是从巴托奇亚共和国附近一艘飞艇上劫来的,社长因此大发雷霆。
“看看你手下干的好事,劳伦特!”汤姆·保罗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跺步,短短的山羊胡剧烈地颤抖着,“十一死九伤……十一死……就为了一个两岁小孩?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宁可去劫一个王子都不要惹上那个家族!”
“难道您准备把她再送回去吗?”
“送回去?想得美!我们吃下去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吐出来的准备?要操心的就是善后……这该死的善后……现场处理得怎样?”
“已经尽量伪装成飞艇失事的样子了,该杀的一个不留,除了那位夫人。”
保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我真想扒了你的皮泡水果罐头,劳伦特。如果这小孩不能弥补我们的损失,你就走着瞧吧。”
“她会的。”劳伦特露出了笃定的笑容,“她的抗毒性很强,能耐受两万伏左右的交流电,看起来是受过训练的。唯一麻烦的是洗脑不管用,她很早就开始记事了。”
“从婴儿时开始的训练吗?果然是揍敌客……至于洗脑的事情,若到六岁还不成功,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的,社长大人。”
“我记得九区还存着一对水晶鸟羽骨吧。”保罗貌似漫不经心地询问。劳伦特的心脏不由得咚咚跳得快了些。
“是的,好些年了,因为剧毒的缘故,一直找不到匹配的实验品。您准备用她?”
“没错。虽然我本来准备用个毕亚奴男孩,但揍敌客的女孩应该会更好。说不定还能出现罕见的返祖现象!”保罗搓了搓手,脸上的肌肉都在神经质地跳动,“还有那个计划……那个计划……我很期待它也能实现,劳伦特。”
“是的,社长大人。”
“我再强调一遍,”保罗压低了嗓音,从牙缝里嘶嘶吐道,“洗脑,必要时用上你的能力。所有这些必须要在移植前完成。哪怕她留有一点点自我意识,她都会成为公社的祸害。”
“遵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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