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宫殿的屋脊上立着一排琉璃脊兽,天阴雨密,让人难以看清琉璃兽身上的细节和色彩,但兽形乖张,张牙舞爪,正因为看不清琉璃华彩,漆黑的轮廓反而更加栩栩如生。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似乎并不在意,任由周濛主导着这场谈话继续下去。
“正是,侯爷虽是外族,不愧见多识广。小时候我遥遥看过中山王宫的脊兽,以郡国形制最多可摆七只,哥哥同我说,只有洛阳的宫殿才配有九只,侯爷,我们一起来数数,一,二,三,四……唔,果然是九只呢。”
周濛笑着说道,美目流转,又回到他的脸上,“北燕没有这种东西吧,侯爷,您说这些脊兽……它们好看吗?”
元致的目光,除了顺她遥指的一瞬,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
什么脊兽头兽尾兽的,他都不想看,他当然知道她不怀好意,可能还憋了一肚子坏水要对他撒,但他偏偏就想看她这张神采飞扬地笑脸,其中几分真假都不重要了。
他不置可否,出奇地有耐心,静静看她,期待她接下来的表演。
周濛本来也没指望他会搭腔,自问自答,“有龙有凤,有马有鱼,多好看呀!”
她转过脸来,又撞上他的眼神,这眼神专注得令她突然心跳一阵慌乱,失序了几拍,但到底影响有限,她很快又入戏了。
“咦,在侯爷的侯府,楼宇之上也有脊兽吗?”
她眨眨眼,佯装好奇、一心给他下套挖坑,元致看着她,目光不自知地流露几分温柔。
唇角亦不自觉地扬起微小的弧度,忍不住开口回应了她,轻轻地应,“有。”
一个字换来她夸张地捂嘴,“哇,真的呀,那侯爷府上的脊兽都是哪几种兽呀?”
后面几个字,她是眯着眼睛说的,透着明晃晃的狡黠,就在这一瞬间,元致便看透了她埋在这个话题里的小小“计谋”。
他低头抿唇一笑,但没有拆穿,也不想拆穿,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如实答她,“不记得了。”
过后想了想,还反问道,“那公主喜欢哪种脊兽?”
他很配合,这让周濛些微诧异,还以为他会像以前数次碰面一样,照旧若即若离,甚至面色不善,可是这些都没有,他居然好整以暇,等着她的回答。
她眼里闪过一阵失望,挑逗他不快的愿望就这样落空了一半,趣味也就少了一半。
“我呀——”
她的嘴角重新噙起讥讽的笑弧,“侯爷知道龟吧?您生在大漠可能不太熟悉,我来给您说说,小时候我下水抓鱼,寻常人大多讨厌蚂蝗水蛇这些伤人的小虫,我却不大讨厌他们,我呢,我最讨厌水龟,水里的东西大多滑不溜手,唯独水龟有壳,那龟壳多硬啊,冷不丁踩上去硌脚肉不说,遇到危险就立刻缩起脑袋,定在那儿不动,怎么摇怎么敲都不理你,真是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假模假式地懊恼、抱怨道。
唉声叹气两声,随即抬起圆圆的一双杏眼,她的上下睫毛都又长又浓又翘,眸子显得亮晶晶又毛茸茸的,勾得人心里渐渐发痒。
将美目一眨,她笑意盈然又道,“难怪世人都说乌龟长寿,遇难缩头当然长命百岁,您说是吧?哎呀我扯远了,言归正传,我是近日里突然觉得,以龟做脊兽,莫名地适合侯爷,侯爷不是一直身体不适么,日后您府上要是扩建新宅,屋脊之上一定要命匠人稳稳摆上五只神龟,喏,就像这样,如此定能替侯爷镇宅,保侯爷千秋万代。”
她讲到得意之处便伸出双手在空中比划,一只手一字排开,仿佛真有五只神龟在空中由她摆弄。
元致早已低头轻笑两声,就猜到她会拿“缩头乌龟”说事,但没想到能被她说得如此生动。这些日子,他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可不就是“龟缩”二字么,落得这么个评价……有些冤枉,但不意外。
他一拱手,眉目舒展,却不复儒弱,倒显出几分洒脱,笑道,“承公主吉言,元某记下了,若有机会,一定照办。”
周濛的眉头狠狠夹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是她的表现有什么问题吗,他居然看起来心情很好?哪个男子被说缩头乌龟还会这般高兴?
没听懂?也不应该,他汉话精通,一手书法比她的都好看。
缺心眼?他若是缺心眼,世间哪还有聪明人。
……有病吧?
她深深提气,又长叹而出,就当他有病好了。
其实,一番嘲讽撒气过后,她觉得挺没意思的,报复一个人,打嘴炮是最没有用的一种方式。
她粗粗看了看不远处的铜漏,算算时间,应该快要宣她进殿了,她一刻都不想再和这人待下去,决定走到殿前显眼的地方去等。
*
建章宫大殿之内,当周濛与元致一前一后相继被宣召入内的时候,对司马婧的审问已经告一段落。
大殿之内跪了一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