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这样早、这样突然。
他这次在敦煌逗留了半个月,而今日,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他甚至中间还花了好几天去给别人准备礼物,而这些礼物中,都没有给她的那一份。
——以后还能再见到他吗?
他都说了,除非随大军出征,所以,应该很难了吧。
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有那么多关于他的情绪,不甘、不忿、埋怨,还有一丝丝的期待,居然都要就此埋葬在这一场大雪里了。
她突然生出了更多的不甘,甚至想要不要开口将他留下来,哪怕多留几天也好。
可是,多留几天又有什么意义?阿娘曾经说过,想走的人,不必去留,也注定是留不住的。
况且,留他做什么呢?任由她在他身上发泄这些糟糕的情绪吗?何必,曾经相爱一场,不如给彼此留下一些还算美好的回忆……
“嗯。”
又沉默了很久,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就含混着应了一声。
“上回……上回还说要给你接风洗尘,”她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送你走了——”
她悄悄暗自垂眸。
“——也好。”
她下意识把自己的身体抱得更紧,只觉得这屋檐之下,也没风,怎么还有点冷了呢。
“这样也好。回去挺好的。”
她言不由衷地说道,可是她保证,以她的演技,这话任他人听来一定是发自肺腑。
周濛看到他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拇指停止了摩挲,突然攥紧,便抬眼去看他。
——认识他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他那双长而漂亮的眼睫静静垂着,漆黑的眼眸竟茫然地盯着什么地方发呆。
他这是在迷茫?还是不忍?似乎又都不对,也许他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有难言之隐。
她无所谓地笑笑,“还有什么事,就直说了吧。”
他眼睫扇了一下,“……没别的事了。”
真是一点都没有平时的坦荡。
周濛的红唇不自在地抿了抿,他又有何事难言呢?
除非……
不知何时,他伸出右手从腰后扯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口袋,周濛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了过去,明明他舞剑的时候身上还没有这东西的,估计是来找她时才带上的。
修长的手指伸进口袋里,掏出来了两样东西。
一把蓝宝石的精致小匕首,一个檀木首饰盒,这个首饰盒周濛很熟悉,里面盛着的是那对她曾经戴过的红玉山茶耳坠。
两样东西都摊在他的掌心,朝她递了过来。
“上回见你阿娘的时候,她交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
周濛抱着自己的手臂又紧了紧,无奈地叹气——她的这个阿娘啊!
三年前她自尽的时候,这两样东西,一样坠在她的耳朵上,另一样扎在她的心口里,下葬的时候都陪着她的,后来,阿娘从坟里将她刨了出来,这仅有的两样陪葬,自然就被她老人家给收走了。
结果,阿娘陪着她两年多,一直不舍得还给她,可一见面就交给元致了——她到底安的什么心,瞎子都看得明白。
但想着想着,她揉了揉鼻子又笑了。
“其实,阿娘把它们给你也有道理,它们原本就是你的东西。”
那对耳坠上的红玉山茶就不说了,最开始就是元致的母后留给他的,而那把匕首么……
“亏你还记得。”
元致听到她的话,也笑了。
“当年你八岁来龙城,无论王宫内外,四处坑蒙拐骗,抹黑节大典上,拿一瓶什么安神的药水,连骗带抢换走了我最心爱的一把匕首。”
周濛当然也记得,这同样也是她最喜欢的一把匕首,价值连城,而且,又精巧又锋利,骗到手之后,小时候用它来剖蝎子蜈蚣这样的硬壳毒虫,不知道有多好用。
不过,当时她骗他匕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谁,那时的王宫大典上,人人脸上都糊着黑灰,谁认得出来他就是那位身份尊贵的世子殿下。
直到后来在洛阳嫁进了他的思北侯府,她对他的样貌身材无比熟悉之后,又在漫长的闲暇时光里,才终于想了起来,原来当年她坑过的最傻的那个冤大头,居然就是他。
视线中漫上了一层薄薄的泪雾,这样的陈年往事本不至于让她伤心,兴许是因为终要临别了吧。
临别之际,真不是个回忆往昔的好时候。
“你才是原主,阿娘既给了你,就不必再给我了。”
她笑着说,也没有伸手去拿他手心里的两样宝物,任由他的手悬在空中好久。
“拿去吧。”
两人沉默良久,他才轻声劝道,“我要走了,送你别的东西,你未必想要,这两样东西你用惯了,也喜欢,就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