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遇服软、服输了一般垂下双目,低声道:“是奴才……过分越矩。”
这么一句,余瑶没有动静,手上施力。
李不遇暗中咬牙:“大错既已铸成,奴才听凭殿下发落,死有余辜!”
登时抿唇闭目,不闪不避直迎着余瑶的刃尖而来。
余瑶身形不动,匕首入体刺破血肉,竟也稳稳当当,一丝不及防的颤抖都无,冷静得可怕,仿佛就是在等他自己往刀口上撞。
李不遇脸上刹那血色尽失,面白如纸,半做戏半孤注一掷的求死行径败于疼痛和脱力卡在半途,他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视线模糊,却还是瞧见面前这公主面色不动、神态覆霜,眼也不眨,像是他不是要死在她手中刃下一般。
这……这蛇蝎心肠的女人!
心内的怨毒吐不出口,余瑶盯着李不遇苍白中暗含狰狞的脸,看不出喜怒,半晌讽笑一声,握着刀刃才要缓缓往两边搅,再往深送一些。
“惧了?那便……”
兵戈武器的相互撞击声、大队兵士的有节律脚步声,余瑶霍然转身。
长乐宫大殿门被人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开,几个兵士手握长缨、身负重甲,扫殿内一眼,也不管不顾,径自分站两侧,由得一人大马金刀、龙行虎步地进来,刮进殿内寒萧肃烈、铁马金戈的霜风。
余瑶面上戾气一瞬涨而又落,又勉强沉敛下换成一副漠然无动于衷的表情,她微一眯眼,与来者隔着一个大殿的距离遥遥相望。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①
一个将领,同样身披盔甲,长缨染血,眉眼含着锋锐,态度凌厉傲然,他跨进门来,让整个殿内都好似被带进了战场的风沙、漠北的霜雪。
风尘仆仆,身上的霜风尚还热着,新鲜得宛若刚刚下马。
桀骜不驯,一股野气,整个人都好似一柄刚刚出鞘,痛饮鲜血的宝刀。
并非廖宇立,余瑶面色平静。
对方亦脸色漠然,只视线直白,暗含凌厉地将她看着。
两边互不言语,亦无有互相见礼、自报家门的打算。
“殿下。”廖宇立自后头进来,皱着眉一个俯身。
“廖将军。”
余瑶淡淡的,收回与将领对视的视线,垂下去的手抬起来,就着袖口像是要擦拭匕首,又想起什么,蹙蹙眉一把拽过李不遇,粗鲁粗暴地在他身上擦过,抽身就走。
也不管李不遇心口受创,又一惊北军破城心神缓怠,再被她一扯已经是要支撑不住跌在地上。
“廖将军不去守城,来我这长乐宫做什么,今日我长乐宫可是热闹得很。”
她语气不耐,视线一扫那几个小兵,没有询问的意思,只道:“如此兴师动众,好大的阵仗。怎的,讨赏来的不成。”
顷刻间身份翻转,变为摇尾乞怜的求功者。
对面几人面色一变,各不相同。
沉默且压抑的气氛里又带上了股挑衅的火药味。
廖宇立一顿,纵使他已经对这位公主冷嘲热讽、尖酸刻薄的说话风格有所领教,现下也是难以波澜不惊,不作多想。
从古至今就没有被救的人这般粗鲁地对待救援者的,她未免过于狂妄自大、不识礼数。
那些初来乍到的兵士们更是直接率性,脸色齐变,目露不善,盯着前头那说话毫不客气的女人就像是盯着将要斩杀的敌军。
侮辱他们将军者,死。
余瑶冷笑一声,摩挲着手上擦干净了的匕首,睥睨道:“北静王?”
自始至终面色不动,缄默不发一言的将领被点名,这才缓缓将那已经垂下去的视线重钉在公主身上,一霎他身上气势极张,宛若雄狮觉醒。
那被他盯住的人,本应像百丈远外被箭矢瞄准的人,心慌意乱,不意何以已逃出百里之外,心头尚有朝不保暮、命在旦夕之感。
他道:“是。”
眼神压制,沉沉不明,唇角微抿。
余瑶再一声冷笑,见他应了直接兴师问罪,下巴微扬:“久闻阁下治军有方,军纪严明,但今日一见才觉不过如此。”
“你手下两位亲兵出入我长乐宫如此大胆不忌,是为何罪?!”
“咻——”
那箭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