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听众人议论纷纷,转首对上崔叙白的目光。
“崔部堂前来,可是为老师加罪的?”他误以为景元帝又有了新旨意,想在老师头上再多安几条罪名。
老师为官清正廉明,锦衣卫奉旨查抄老师的家产,只抄得十升小米、二十两碎银。
三年清知县,都能捞十万两雪花银。
而他老师为官四十多年,连生前的寿宴,都是他们这些学生凑钱才办起来的。
“没有什么崔部堂,我也是老师的学生,今日前来,是为祭拜老师。”
崔叙白正欲朝棺木弯腰作揖,徐龙图上前,将崔叙白的手抬了起来。
徐龙图横眉冷对,“顾琮最不缺的就是学生,少你崔叙白一个,不妨事。”言外之意,不许崔叙白祭拜他老师。
其他官员也开始奚落讥讽崔叙白。
“猫哭耗子假慈悲,顾老先生灵前,不缺你崔叙白一炷香。”
“顾老先生有你这样的学生,是他老人家一生之耻。”
“顾老先生要受了你的祭拜,他老人家定死不瞑目。”
……
崔叙白紧抿着唇,与身旁的崔雪姬耳语了几句话。
崔雪姬连连点头。
她用锐利的目光扫视法堂中的众人一圈,最后直勾勾盯着徐龙图的大黑脸。
“今日你们不容我哥哥祭拜他老师,是你们对我哥哥无理在先。”
“不如这样,干脆大家都别祭拜了。反正顾老先生的棺木也回不去他家乡,就一把火烧了这法堂,让顾老先生的遗体就此化成灰。成了灰,没准风一吹,还能将顾老先生的一点儿骨灰吹回他家乡呢。”
徐龙图怒不可遏,睁圆了眼睛怒瞪崔雪姬。
“你这小娘子!没家教!”
“我父兄是你们清流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崔贼,崔贼又怎么能教出有家教的好女儿呢?”崔雪姬微微冷笑。
沈皙之错愕地望着崔雪姬,他想要开口斥责崔雪姬的无礼之言,口还未张,崔叙白已牵着崔雪姬扬长而去。
当夜,大觉寺上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停了顾琮棺木的法堂失火,烧得一干二净。
第二日早朝时,六科廊的言官纷纷上谏,矛头皆指向刑部尚书崔叙白。
景元帝坐在龙椅上,不耐烦听这些言官长篇大论,他本就不想顾琮死得太安乐,若大觉寺法堂失火真是崔叙白命人所为,那崔叙白此举并无不妥。
徐龙图持笏出列,奏道:“臣恳请陛下下旨严查大觉寺法堂失火一案。”
“不必查,臣自认,放火烧大觉寺法堂的是臣的人。”崔叙白亦持笏出列,一身绯色官袍极衬他如玉面容,越发显得他唇红齿白,风姿绰然。
“敢做敢当。”景元帝拊掌,他觉得崔叙白并没有做错什么。
见六科廊那些言官与次辅徐龙图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为免他们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景元帝还是赐了崔叙白廷杖之刑,但打的时候,不必褫夺崔叙白的衣裳,也算保全了崔叙白的体面尊严。
散朝后,崔叙白是被锦衣卫抬上马车的,他这伤势,起码有小半个月不能下床走动。
*
勇毅候府,我闻院。
寝房中,崔雪姬坐在拔步床前,拆开一封江南寄来的书信读给崔叙白听,顾琮与他夫人的棺木已经偷偷送回他家乡安葬,算是落叶归根了。
大觉寺法堂失火,只是为掩人耳目。
崔雪姬不解,问道: “阿郎,你好不容易做了一桩好事,还要在朝堂上挨那些人的骂,平白受了一顿廷杖,你这好人做得多冤啊。”
“好人难得好报,这世间比我冤枉的人海了去了。”崔叙白苦笑了笑,他神色倦怠,头贴在软枕上,脊背到下身已然痛得麻木了。
剑书端来温过的药,崔雪姬刚碰药碗,便听崔叙白道:“你别动,让剑书来,仔细烫了你的手。”
崔雪姬接过药碗,“温热的,不烫手。”
剑书想要扶崔叙白起身,崔叙白却自己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他痛得满头大汗,在她面前却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崔雪姬捏着瓷勺,将一勺黢黑的药汁喂给崔叙白喝。
他刚吞咽下去,腹中不舒服得很,又一口呕了出来,秽物之中还夹杂血丝。
剑书要为崔叙白换衣裳,崔雪姬为避嫌,退到外间。
他们兄妹俩一个病,一个伤。
她自己近来,断了月事,身下不流血,但每天嗓子眼都会咳出血来。
温雅每日都上门给她请平安脉,说她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活不了几年了。
难道她,也会像历史上的明德皇后崔氏一样,只活到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