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一辆随处可见的面包车驶进了上沟村。
面包车停在考古工地旁的隐蔽处。车上共有三名男子,脖子上都套着黑色面罩。他们大半张脸被面罩蒙住,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
坐在副驾驶的像是领头的,他隔着车窗看向考古工地方向,沉声对其他两人说,“人一出来就弄走。”
*
时间倒回下午,还是在考古工地,陈弃才刚刚把人揍了一顿出来。
人教训完了,该回家还得回家。
回下沟村得沿着一条山路。这是条羊肠小道,曲折蜿蜒,被晒得白茫茫的,两侧间或开辟有农田。但他走在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碰到,每当抬起头,只能看到远处莽莽群山,他还要走很久很久。
回到家后,他给自己灌了一气的白开水,把单肩包取下放在一边,家里很多事情等着去做……
……
……
……
该睡觉了。
他进到里屋,屋里一张床,床边一个老式五斗柜,柜上空无一物。他心中一惊,因为自己一回家就把瓶盖放在了上面,现在瓶盖不见了。
他蹲在地上,在五斗柜底赶紧翻找,好在地方不大,在床单后找到了瓶盖,应该只是不小心从柜子上滚下来掉在地上。和瓶盖一起被找到的,还有床下一个瓦楞纸箱,顶盖虚掩着,可以看到里面一排排整齐码着的书脊,那是他高三用过的课本。这种东西居然还在吗?他只看了一眼,就把床单又放下了。
找到瓶盖后,他拿出了老式收音机。这是不知多少年的老物件了,现如今只能收到一个频道,但即使如此,每次听的时候仍需要手动调频。按钮旋转几下,刺啦一声,机械的女声潮水般淹没了整间屋子,似乎瞬间有了热闹、嘈杂、和人气。
他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愣神。
眼前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有时是一个男孩,在院子里被一杆条帚抽,一下一下声声赫赫,条帚都要被抽断了,他怎么还不哭啊。有时又是一个少年,在雨中不停地走啊走啊,脸上都是雨痕,但他怎么也走不出去。
原来他睡着了,又做噩梦了。
今天的梦却有点不同。
他居然坐在课桌前,单手托腮看着面前的课本。教室里一排排座位空荡荡的,投出的影子在缓缓移动。他不时翻动书页,便有不疾不徐的沙沙声。这是一个极好的天气,暖洋洋的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长长的白纱帘随风拂动,一如云朵般柔软。
他凝视着面前看书的自己,知道这些都不会长久。
果然冲进来一帮人,乌泱泱犹如阴冷的乌云,将他团团围住。他便成了那个被围住的自己,一抬起头,面前只有一张张稀薄冰冷的笑脸。
他们齐声说,“他偷的,他偷的。”
不,他没有。
他又变成了那个满心惶恐的无助小孩,只会抱头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想要解释,却没法出声。他拼命卡着自己的脖子,但是怎么也挤不出只言片语。他好急啊,怎么就是说不出话。
有人在外围进来,仿佛一团白光。他突然不急了,那是老师过来处理了。然而老师面带微笑,一字一顿,“老师只相信多数人。”
所有人,都拿一种看兽的眼神看着他。
他猛地坐起,在一片黑暗中喘着粗气。
原来是个噩梦。
为什么,人总是会害怕呢。
他双手捂着脸,浑身颤抖,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在床上不停摸索。他要找什么东西,明明是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不见了呢。
巨大的水柱从天而降,屋里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这是——梦中梦。
他脚下一空,毫无防备地跌坐在一片汪洋大海中。
“干嘛呢,着急忙慌的。”有声音从前方传来,听起来很耳熟。
他抬头,居然是徐灵宾,她正背对着自己插兜站在海中央。
“你怎么在这。”他疑惑。
“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徐灵宾答。
“你听我说……”他站起身,把手搭在她的肩后,“你快……”
快走。
他手刚搭上去,她活生生一个人,瞬间在他面前换作一摊血水,稀里哗啦落了一地,仿佛这人原本就是血水化作的。
他惊恐抬手,掌心正有一道血水滑落。
他抬起头,万千血水从天而降,一滴滴落在他脸上,脚下也升腾起巨大的血色漩涡。漩涡不断往上侵蚀,他被定在正中,拼命挣扎却没法摆脱。
血海铺天盖地,就要将他吞噬。
他睁开眼,在一片朦胧微冷的晦暗中。
也不知是几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里屋却只有阴冷的空气和单调的雪花噪音。
他侧躺着,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