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孙嬷嬷笑着环视一周,没有一人回应她的喜色。她终于察觉到不对,笑意慢慢消失,堆砌的皱纹渐渐松下去。
盛霓坐在卷草纹宝椅上,神情颇有几分一言难尽。
“小殿下?”
孙嬷嬷被这气氛弄得心里七上八下,赶紧去读纸上记录的口谕内容。
御指给钟慧公主府的卫队大统领,是一个叫白夜的宣节副尉。
孙嬷嬷还没老糊涂,她记得,砍断赵逆三指的刀工圣手就叫白夜。白夜这名字不常见,没有几对父母愿意给自己的孩儿取这样一个阴气十足的名字。
可是,按说先前已通过宗正寺下过调令,怎么还会紧跟着一道口谕?
孙嬷嬷的脸一下子白了下去:“小殿下,这个白校尉究竟什么来头?莫非先前的调令便是圣上的意思,被咱们不知深浅地拒绝,这才又有了这道口谕?”
那岂不是触怒了龙颜?
白夜是什么来头,盛霓也不知道。今日收到的只有短短一句口谕,她向齐公公探问此人来历,齐公公却轻飘飘地划了过去。
孙嬷嬷知道公主曾坚持不肯留下白夜,此番又莫名得了一句圣上口谕,见她坐在宝椅上不发一言,生怕她小小年纪吓着,道:“事已至此,帝心也不是咱们能够揣测的,明日入宫谢恩时依顺些,不会有什么大事。”
盛霓乖巧应下,别无二话,也没有露出任何慌乱的情绪,让孙嬷嬷放下了大半的心。
在盛霓悲痛病倒的那段日子里,孙嬷嬷实在为公主府操碎了心,原本保养得乌黑的头发如今已花白大半。
她从前原是太后宫里的嬷嬷,因行事不够沉稳,又素爱管些闲事,为延帝所厌。后来嘉仪公主及笄,延帝准姐妹俩出宫开府,顺便建议太后将孙嬷嬷一并送去钟慧公主府,眼不见心不烦。
盛霓年纪小些的时候看不懂这些原委,病中孤寂,乱七八糟地回忆往事,才慢慢品出当年孙嬷嬷的处境。孙嬷嬷的性子不是讨喜的那一类,但盛霓明白,她是真心拿姐姐和自己当亲人的。
现在盛霓身子比从前大好,不忍心再让孙嬷嬷如照看小孩子那般事事劳累。同时,她也的确不愿孙嬷嬷处处不放心自己,仿佛自己真的与姐姐天差地别,仿佛自己稍一不慎就会葬送了公主府上下老小。
回到寝殿,晚晴道:“难怪小殿下总说白校尉有些古怪,原来是圣上选中的人,那自然非比寻常。到底是咱们小殿下敏锐,一早就察觉了白校尉的不同之处。”
盛霓却道:“若真是圣上选中的人,如今又公然下了口谕,可见没有值得遮掩之处,他何苦一直不肯说出实情呢?”
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对劲,或许因为那双忽而纯净又忽而幽邃的眼睛,又或许因为那种莫名奇妙又时隐时现的熟悉感,盛霓总觉得这个人没有这么简单。
盛霓叫晚晴取出一小匣银锞子,“去查查白夜的底细,最好拿到他在盘州任职的履历。”
钟慧公主府从外面瞧着锦绣荣华,实则并无权势,若想托人办点什么,唯有银钱开道。好在府里没有太大开销,从不必为这些阿堵物操心。
看来小殿下是要动真格的了,晚晴捧着沉甸甸的小匣子,不敢怠慢,“小殿下放心,奴婢这就着人去查。既是过了圣上眼的人,履历当是明的,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