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你是在临近正午的阳光中睁开眼睛的。简陋的木窗并不设有遮帘,烈阳亮得刺目,你在这令人目眩的光亮中微眯了眼睛。
雨后的天气很好,青草香与叽喳鸟鸣相和。身子暖洋洋的没有半分不适,就仿若昨夜的高烧力竭不过是场再寻常不过的噩梦。
等等。
你的嘴角依旧挂着自然舒适的微笑,刚醒转不久的脑内却空白了几秒。
昨夜、高烧、力竭?
每个字每个词你都清楚明白,可合在一起你就一点都不懂了。
你的记忆停滞在钟离低头含了瓷碗里的药汤,单手托了你的后脑把兑了蜜糖的苦药哺喂到你嘴里。他的眼睫低垂下来,背对着烛火眼瞳里阴翳一片的他叫你分辨不出情绪。
即便剥离了千年前的经历你与钟离的关系相较于他人都还是算得上亲密,因此需要距离感加持的敬重并未在你与他之间的情感得到太多的体现。不久前留云借风真君在绝云间设小宴同你小聚,甘雨与申鹤也被她拉来落座其间。女仙君天南地北地聊,像是几十年攒的话都要在那天说完,叫人怀疑她拉你过去不过是一个叫她自己开嗓说话的幌子。
期间不知为何就聊到了帝君,不知为何你嘴里就飘出一句“漂亮”。
然后众人就陷入了沉默。甘雨和申鹤本就是话不多的人,但留云借风真君住了嘴,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当时还以为她被果子给噎了,甚至体贴地倒了杯茶推过去。
现在想来,大概是当时她觉得你的评价好像没问题,但似乎又在哪个地方感受到了奇怪。如竹似松,光风霁月,这种掺杂了品质与样貌的雅词,放在钟离或者说是帝君身上,在他人看来合该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因为那是一种捎带着些许仰视、尊敬般的赞叹。
对比之下,你脱口而出的那声“漂亮”就甚为微妙了。
你与此地文人雅士隔着条堑沟,你也从不否认自己是个俗人。与当地文化不兼容的你这样说话,旁人倒也能给你找出理由。
他们大概不会想到,这种评价来源一种直接的、感官上的刺激。
就像昨夜他低头亲吻你,不疾不徐的动作,却搭配着热烫不稳的呼吸。这是平日里的钟离绝对不会做的事,神志不清的你却本能地察觉到他似乎徘徊在了情感崩溃的边缘。
你不知道他痛不痛苦,但那一刻你确实是不痛苦的。青年神灵很克制地贴上你的唇瓣,用了点力地——如果那也能称得上是厮磨的话。那时候你的身子烫,脑子烫,心也烫,扯破中间那条线之后你才发觉之前隐忍煎熬的自己有多么可笑。你不是一个占有欲弱的人,你想要自己的胞兄,从结果上来看不论是出自你还是对方的意愿,空都不会归属于除你之外的第二个人。那阿离,或是说钟离就不一样吗?
钟离身上散发出沐浴后温热的、带着皂角清香的湿气。他从来就是干净妥帖的,就像千年前的那条幼龙闲暇时刻就会拿小舌打理身体。青年神灵俯身而下,柔软的长发便垂落在你身上。你伸出手,就够得到他光滑的脖颈。
倒是动作像极了印象中那位沉稳的神灵——错了,如果真的是印象中的模样那根本不会出现现下的光景。他居然能按部就班地亲吻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就像沏茶一样,按照最传统冗长的流程,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最后端到你面前。
你的心情和忍耐都很有限,既然钟离他自己踩过那条线,在你看来你俩就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按照常理一条船上的蚂蚱合该友好合作是吧。但你不是,你是明晃晃扛着把斧头坐船头散发着恶意的家伙,这一眼看去都像是要马上被自己情绪压垮的,谁上这船来不是同类人那就是不要命的。
所以你把船打翻拽着对方一起摔落深不见底的河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很自然地,你在最后一滴蜡泪流尽,屋内陷入一片昏暗的当口,拽过钟离的衣领,狠狠咬破了他的嘴唇。
你不知道过去缺失了你的几千年他是怎样过来的,自然也不清楚他是怎样坐上岩神的位置的。你只是按照常理推演,失去、背叛,刻在身体划在心上的伤痕应当从不会少。那对于疼痛的耐受力自然也是高的吧?那为什么,仅仅只是咬破唇瓣这样小的一个伤口,都会微缩瞳孔闪过错愕?
告诉我,钟离,你贵为在尘世行走千年的岩神,不会连这样微小的动作都无法预判。
你翻身把他按倒在床上。
“不行,你还在发烧……”钟离似乎想制止你的动作。
“所以你就这样,不要动。”你打断他。你支着沉重的脑袋,在黑暗中与他四目相对,“不要拦着我,不要让我太累。”
你的身体很热,话却很凉:
“就像你平时那样,顺着我,做不到吗?”
“还是说要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当对恪守礼仪的友人,嗯?”
“如果想回去,你现在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