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张晚霁倾身近前,被风雪缭乱的青丝,若即若离地拂扫于沈仲祁身上,被月华所笼罩的空气之中,流动着她柔软却温韧的话辞,一字一句地敲入听者的耳屏。
“沈仲祁,我跟你走。”
他在沙场之上必将遭遇劫数,若是她一直待在京城之中,这般就太过于被动了,必须主动出击。
她深晓自己的弱小,重活一世,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假令坐以待毙的话,那就是万劫不复。
张晚霁原本以为,只消父皇赐婚,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嫁给沈仲祁,哪承想,天有不测之风云,在将军府即将下聘书的这一日,燕州突发战乱,万民陷入倒悬之中,他必须驰援燕州,时局刻不容缓。
她也深知,自己此番截住沈仲祁,这一番行止显然有些鲁莽,对于燕州百姓而言,沈仲祁是他们的守护神,他们都在等待他率军援救,多耽搁一秒,就会多一分危险。
是以,张晚霁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义无反顾跟着沈仲祁走。他去哪里,她就去哪里,无怨无悔。
纵使未来的结局是未知的,但她不想再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遗憾,至少她坚定地选择了站在了沈仲祁这边。
原以为此话一出,会得到他的应允,哪承想,沈仲祁长久地注视了她一眼,眸底情愫暗涌,仿佛酝酿着风暴。他在看着她,眼神沉凝而有力,但张晚霁感觉到,他仿佛是在透过她,在看向了某一段过往。她感觉他视线的落点,落在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仿佛两人早已相识很久,她的话辞不经意间赋活了他尘封在身体里的某些记忆,故此,他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她忐忑地等着他的答覆,想听到他说一声好,哪承想,他忽然喟叹了一声,道:“傻瓜。”
“怎么还这么傻啊。”
张晚霁在皎洁的月色里缓缓瞠住了眸心,这是她的幻听吗?
少年的这句话,轻到了极致,如烟如缕,如酥在她耳根上的风,让她思绪在不经意间恍惚了一下,尚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句话的深意,一只温韧厚实的大掌,在她的脑袋上很轻很轻地揉了揉:“方才不过是玩笑之语,殿下怎能当真?”
顿了一顿,沈仲祁垂落眸睫,深邃的睫羽在卧蚕处打落下来一片浓深的翳影,温声说道:“行军路上有颇多艰难险阻,绝非你可以承受的,我亦是不欲让你涉险。”
张晚霁眉心微凝:“我到底能不能承受这些,我心里有定数,反正,从现在开始,你去何处,我就去何处,我不管其他的。”
说理没有用,那就只能摆一摆架子了。
沈仲祁看着她,削薄的唇抿成了一个极浅的弧度,似乎是在笑,但笑意极浅,庶几是雁过无痕,他道:“你此番前来,可有拾掇好行箧?“
这一句话,很快就将张晚霁问倒了。
她光顾着要追上沈仲祁,心里想着要跟他走,至于旁的,就没有多想了。
张晚霁有些心虚,本来不想被沈仲祁看出来的,但沈仲祁问这些话的时候,深邃的眼眸一直在看着她,早已将她的情绪洞察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自幼时起就养在深宫之中,诸事皆有烟罗与天香为她打点,她今朝走得较急,也就没有吩咐,若是重新去吩咐,也怕是来不及了。
她的物什颇多,收拾起来也很颇为耗时,沈仲祁和他的行军也不可能等她一个人。
说到底,她到底还是冲动了。
纵使可以跟沈仲祁离开,但是,吃穿用度这些该如何解决?
都用他的吗?
那就相当于是给他添麻烦了。
张晚霁低低地垂下了眸,眸底雾水滢滢,眼尾蘸染着一抹红,她本来想要克制住情绪,但是此番委实是控制不住了,一抹热泪从眸眶之中缓缓淌落下来。
沈仲祁当下怔住,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他想自己是不是话说得有些重了,所以她会流泪。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他心中只有一个冲动。
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沈仲祁已经将张晚霁搂入怀中。
“哭什么?”他很轻很轻地揉着她的脑袋,哑声问。
她一落泪,他的心都是稀里糊涂的。
张晚霁埋首在他的胸前,泪沾满襟,她信手揪扯住他的护甲,哽咽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会委屈的。“
“我等你下聘礼,你接到军报遂连夜出城驰援燕州,不曾知会与我,若不是我追上来,我们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我等你解释,你一字未语,我追上来,想让你带我走,你却说要送我回去,我怎能不感到委屈?”
张晚霁泪眼盈盈,抽抽答答地说着话。
这些羞耻的话,搁放于平素,她是决计不会说的,但现在情况格外特殊,她克制不住,所以就说了。
沈仲祁沉静地听着这些话,感到了一片震动,心中有些地方隐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