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温和一笑,拱手道:“陛下息怒,要不臣再把张相宣回来,您多骂几句解解气?”
唐总瞟他一眼,语气更糟了:“你差不多就行了,少给我添堵。张晁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快刀斩乱麻并非良策,我今天挑他麾下几个不太重要的爪牙来发作,借机敲打敲打他就行了。而且……”唐艾伦面色逐渐沉下来,沉声道:“当下时机也不对,我既然反悔了跟西狄的和亲,又不愿意割让国土,近期必定会再起国战。”
慕云起自然能想到这一层,便接下了帝王的话:“国战将起,先不说国库是足够支撑国战消耗,只说这朝堂之上,必定不能起乱子。”
唐艾伦转了转茶碗,淡淡道:“张晁在朝堂上经营已久,根须遍布前朝甚至后宫,处置他的话,定是挖起萝卜连着根,朝堂必定会出现大动荡,这对即将来临的国战非常不利。我不能拿将士们的生命来开玩笑,而且昱国也不能再输一次国战了…… 这次要是输了,我大昱也将不复存在。”
“陛下说得极是。”慕云起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职业笑容奉承了一句。
“……这样说起来,我们得把预备国战这事儿提上日程了。传旨下去,召未参加上次国战、正在昱京城内的文官武将于午后在宣政殿集中。哦,还有…… ”唐艾伦说着,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宣天诏府那个你刚才说的屠大夫立刻进宫,给老大看诊。”
“是。”慕云起领了旨,便行礼告退,替皇帝跑腿去了。
看着慕云起一袭文士服、端的是翩翩公子举世无双的端庄模样快步离去,唐艾伦撑着脸颊沉默了一会儿。
这大半天下来,感觉当皇帝,和当总裁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嘛。
主要事务多半还是忙于衡量多方力量,通过各种御人手段来达成利益最大化。让各个部门各司其职稳定运行、打压裙带关系、严查贪赃枉法……各个领域的掌权者平日里干的最多的,不过就是这些活儿罢了。
就是通过起诉流程让人蹲大狱、换成了他直接可以按照律法让人头点地这么个事情,差异性比较大。但没关系,各个地方都有不同的法律责任,一切按照律法办就是了,渎职=掉脑袋这种操作,他接受良好。
总的来说,就是他的权利到达了现代社会不可能实现的顶端……还是没什么人能太限制他的那种。
……这诱惑也太大了。
王权至尊,天下之主……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在这个梦境中,可以去尝试一些……他在现实里不被允许、也不敢的事情?
比如……交个朋友?
想到这个,唐艾伦第一时间想到了慕云起。
嗯…………他俩现在是合作者和上下级,应该不能算是朋友。
不过以后可以再看看,慕云起有头脑有志向也有底线,对亲人也不错,要是挑人交朋友,他会是个挺合适的选择。
然后呢……他还想做什么?
唐艾伦端起茶碗无意识地转着碗盖,脑子飞快转动。人生第一次,他在不考虑任何现实条件和限制的情况下,认真地思考他的个人诉求。
……他想做什么?或者说他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唐艾伦垂下眼帘,呢喃自语般小声嘀咕。
他从小就没有为钱财发过愁,就算是在和老头子斗得最厉害、被断粮封卡的那段时期,他也依靠个人关系网倒卖期货、成立金融咨询公司挺过来了。可以说在物质上,他从来不缺任何东西……
那除去物质……他的精神诉求是什么?
…………大概就是……向往一种忠诚、亲昵的感情了吧。
他还小时,曾养过一只小狗。
那只小狗几乎成为了他在冰冷空旷的唐氏大宅里唯一的牵挂……他至今都还能清晰记得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还是个没有凳子高的小鬼头的他因害怕打雷声而紧紧抱着他的小狗,躲在封闭的衣柜中瑟瑟发抖的那段记忆。
那个时候,他只有和小狗相依为命,才能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冰冷的漫漫长夜。
后来,他一个堂弟因为排挤他,让人趁着他去上学不在家里,抓了他的小狗活生生打死了。
…………
啊,他当然报仇了。
那个堂弟被他收拾得差点精神失常,后来只能避到国外去念书,至今不敢回来,也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他自那次以后 ,就再也不敢轻易饲养宠物,也逐渐把自己封闭起来,拉开了与他人之间的距离。
而他也再没能体验过,像那个雷雨夜里,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却互相依靠的……温暖情感。
……
所以,感情?
他想要的,其实是‘感情’?
感情啊…………
‘嗯!君泽记住了!以后要是有桂花糕 ,一定给父皇留着!!’
‘父皇,儿臣好难受,浑身都难受……父皇,儿臣快死了……’
忽然间,脑子里回响起了两个孩子的声音,同样是如同朝阳般的年纪 ,一个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和渴望,另一个却有着一双如同枯井般的眼睛,绝望而不舍……
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