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想到这么快,令他猝不及防。林如许的喉结上下滑动,口中忽然变得干涩无比。
习武之人,耳力目力极佳。林如许很确定,王清渠什么都听到了。他僵在原地,双唇翕动,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移开眼睛,转过身,向外走去。
自朔望之毒解了之后,二人向来是一同晨练的。王清渠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影,所以才来寻。
说来也巧,她本想着偷偷潜入林如许屋内吓唬他,所以特意绕开了门口的侍卫。然后就听到了叔侄二人的争执。
在极北西芜域时她佯装发怒,故意走开让他和杨三郎独处,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开始,她就知道他另有所谋。只不过都压在了心里,不曾问出口。她心悦于他,所以蒙蔽视听,放任自己沉沦。
一边清醒,一边糊涂。两个人都是。
林如许大步追上去,拉住她一只手。那只手不似以往的温热,反而冷的像个冰块一般。王清渠被他拉的身形一滞,偏过头看向二人紧握的双手。
“阿渠……”声音像是被早春的寒气所碾碎,沙哑到几不可闻。
王清渠想抽回手,但林如许力气大的惊人,试了几次都没甩开。
罢了。
“你跟我来。”王清渠出声道。不等回答,她顺势抓住林如许,运起轻功,足尖轻点屋檐借力,便向湖心水榭掠去。
湖心如镜,偶有鱼儿摆尾泛起阵阵涟漪。
二人在水榭中站定,王清渠欲松手,但却还是被他紧紧攥着,气力大的她指节发疼。但她没有挣开。
因为她知道林如许在担心什么。
沈不言说的那些话,她都明白。但萧舒和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未曾谋面的、从未给予过分毫爱意的生母罢了。
幼时自己也曾对概念模糊的“母亲”二字有过遐想,可在一切明朗之后,要说是恨也算不上。从未爱过,又何来的恨?对于如今的王清渠而言,生恩是父亲给的,养恩是师父给的,这一切都与所谓的生母毫无关联。
而萧舒和自己造下的杀孽,又和她王清渠有什么关系呢?
一报还一报罢了。
她只是恼怒于林如许的隐瞒和装相,所以如今必须要问个明白。
“那日在西芜域,你和杨三郎的交谈,我都听见了。”
“杨三郎看似粗放,实则重情重义。他对萧舒和灭门杨氏始终心存疑问,所以暗投萧寰。杨氏是萧氏皇族的手中刃,而萧舒和、萧寰都是萧家人,效忠于谁都不算违背祖训。而你曾和他亲密无间,自是知道他的本性。
于是你暗中给他递了密信,说林姝还活着。于是让他作为中间人,将你的身份捅到萧寰面前,以查案为筹码,换许氏全族沉冤昭雪。”
“但是,仅仅凭借许氏后人的身份,并不足以打动萧寰。所以,你们应当还达成了另外一个我不知道的协议。我说的对吗?”王清渠的话语仿佛在冷泉中浸了一夜,她注视着面前的人,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对。”林如许答道。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面色泛上了几丝苍白。
晨练服的衣带都未来得及系好,外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但他根本不在意此时的衣衫不整,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纵使忘尘阁高手如云,若她要走,他很确定没人可以拦得住。
他在赌,赌她不会一走了之。
“我想知道,你的计划。”她说道。
“好。”林如许答应的很快,不带一丝犹豫。
“元月政变后,叔父便将我藏了起来。这些年,我便一直在泽郡积蓄力量。如你所见,忘尘阁生意遍布天下,产业众多。
囤积了大量钱财之后,便组建了一支精兵,约五万之众。再加上忘尘阁数万精锐,便有了八万人手。这便是我手中最大的筹码,也是最终打动圣上的理由。”
少帝业已成年,想要从长公主手上夺回帝王权柄的确需要军权,但朝廷大军尽握在梅弋和杨侯爷手中,他手上可以调动的只有鸦影的三千杀手。
素来皇权交替,总是伴着腥风血雨。纵使萧寰有心,在巨大的差距面前也得龟缩起来,不敢显露分毫。而林如许摆出的条件,恰好是这个傀儡帝王等待了多年的契机。
王清渠搭着眼帘,看向卷帘旁垂坠的络子出神。
其实她还想问,当年许氏一门惨死,他明明也在场,可当初为何又说自己不在?疑问卷在舌尖,却问不出口。
算了,何必揭人伤疤。
她叹了一口气。
不想林如许听到她的叹气声,却彻底慌了神,手上生了蛮力,将面前的少女用力禁锢在怀中。
王清渠的脑袋猝不及防地撞进他胸膛,懵了一瞬。
然后便听到他说:“对不起。”
怀中的人开始剧烈挣扎,但她越是想要挣脱,林如许两条手臂就禁锢地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