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因还没说话,梅簪已经仰着脖看着烟雨楼赞叹:“真好看的小楼啊,”她又四下望一望,问那太监,“我怎么瞧着这里不光一幢小楼,旁边儿这些都是什么地方?”
太监好脾气,耐着性儿给她讲:“烟雨楼建于热河之中的小岛上,楼东是青阳书屋,西侧是对山斋。另外,外院西南垒石为山,山顶有一亭名唤翼亭,立于其上能纵览行宫之全貌。尤其是夏秋之际,湖水之上烟波浩渺,尤临山水画卷之中。”
真是宝地,皇帝让她住在这里,几乎已经是等同于昭告天下。
如因不禁心中感叹皇帝心思之缜密,他仍旧记得她想要借他的光去保全春家,所以才将她安排在这里。不动声色之间让所有人知道 —— 春家,是动不得的。
真是难为他,朝廷里的事原本就够多,竟还专门分出心思来替她操持筹划。
如因知道这太监不过领路一程,便不再多费口舌,只道两声谢,让梅簪抓一把碎银塞给他。
太监是行宫里的太监,一年到头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能见到外人。今年开门红,领了个领路的差事就能得一把碎银子,怎不叫他喜逐颜开。
太监上下嘴皮一碰,说出一溜烟的恭维话,如因不接,只抿着唇笑,最后让梅簪将他送出去。
两人进了门,从前殿边上的卡门进后楼,果然见面阔五间的二层小楼同宫里寻常的宫殿不太一样,反倒是跟南方建筑一样,回廊环抱,重檐画栋,朱柱明窗。
热河行宫地方大,各宫殿间离的也远,所以在行宫里,各宫有各宫自己的一班人马。烟雨楼也不例外,专配两个洒扫太监并两个三等宫女。
如因一进后楼宫女就迎上来,屋内具已收拾停妥。梅簪歇在东边配殿,如因则住楼上二层。
这两个宫女都是三等宫女,只能做些洒扫跑腿的活计,不能近身伺候。两个人知道如因住在这儿是皇帝的特许,怕她心里记怪,于是特地过来告罪,说宫里规矩森严,不敢上前近身。
如因还真松口气,原本她住在这儿就已经是大大的逾矩,要是再配上几个宫女伺候起居,可真要叫人挑出错处来了。更况且这趟热河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弄几个外人放在身边,也不知道肚子里那颗心同谁贴的近,还得是梅簪兰隅她才能信得过。
梅簪去了自己的寝殿,如因则上二楼。
二层北侧走廊的栏杆直凌水面而上,进正堂,南窗雕梁画栋,能看见皇帝正宫那一片金色的琉璃瓦。
如因临窗而坐,四下无人,寂静中又生出几分感慨。她额涅流玉最开始就是热河行宫的三等宫女,那时候她被分到正宫东侧的万壑松风做些粗活。
机缘巧合,额涅在万壑松风遇上了当时还是宫女的太上皇后,就这么一步一步的登高而上,最后有造化,以皇后身边一等大姑姑的身份出宫嫁人。
如因推开窗,空气中满是潮湿凉爽的空气。
二十多年前,她额涅在这里望过同一片山,看过同一片水,呼吸过一模一样湿润的空气。
二十多年之后,她兜兜转转也来到这里,不知道这一片额涅的福地,这次能不能也在她身上显灵。
坐了一会儿,如因看见吕太监从院门进来,低着头直往小楼上来。果不其然,略等片刻,如因便听见楼梯上脚步声渐起,吕太监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春掌柜可在?”
如因迎出去,让他进屋:“我才刚安顿好谙达就过来了,可是有什么示下?”
吕太监连说不敢:“一来是想过来看看您还有没有什么短缺,二来也是正儿八经的跟您请个安。这一路舟车劳顿,咱们虽在路上常见,可入了行宫,就算是正经安稳了,得依着规矩过来同您道一声吉祥。”
宫里的人都是墙头草,如因早就知道。吕太监更是个中好手,一张脸翻起来比翻书还快。
要做一棵合格的墙头草,最重要的是得脸皮厚,人生中压根儿没有‘不好意思‘四个字。眼下这卑躬屈膝的热络模样,倒让如因感觉前些时日对她趾高气昂爱答不理的那个人不是他。
吕太监不知道如因心里在想什么,只顾自己说:“另外还有兰隅姑娘,我已经遣人去卓家接了,顺利的话下晌就能进来跟您作伴。”
如因连说几声谢,吕太监看她神色倦怠,于是不再多言,只跟她说内务府在哪儿当差便退了出去。
吕太监不过刚从院门出去几息,就另有一个小太监拎着食盒从另一侧绕出来,迈步进烟雨楼。
宫女迎上去,似乎问了句什么。如因在窗里瞧见小太监指了指二楼,宫女便点点头,侧身放他上来。
小太监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边儿下巴,躬着身子将食盒放在如因身旁的炕几上,很殷勤的笑说:“奴才是御茶膳房的人,奉主子爷之命来给姑娘送些点心。主子爷有话,说姑娘劳顿之后未免腹中空空,这会儿离午膳还有些时候,所以送点儿东西给姑娘垫垫肚。”
他低头将食盒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