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姑娘,会做许多好看的面点,甚至花样繁多,却是不会做菜。唐枕觉得很有些意思。
花铃此时看起来有些理亏,好像自己是个不诚实的女孩,居然撒了个弥天大谎一样。
锅里热水烧干,一只大猫从梁上悄无声息地走过。女孩已从伙房里出去了。
原本烧得正旺的柴火被拣出来放到了地上,留下些许焦黑痕迹。花铃一个人时,想到道士若有意味的眼神时,不禁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怎么会做菜呢,在家里,她没料理过一道吃的。
只是有那么长的一段时日里,她被关在房间里,出不去,她这人性子并不能乖乖坐住,可是不能出屋,实在是憋闷极了。
照料她最久的老嬷嬷看她苦闷,就拿面粉教她捏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那一年里,花铃在房里捏了大大小小几百个小老虎,她还捏了很多兔子。
不过,所有的兔子最后都被老虎吃掉了,她还记得自己正在桌边扮演兔子和老虎搏斗的大戏时,听见门锁被人打开。
她住在楼上,楼下院子里似有人声,耳朵里便听见人议论道,“三千两银子,真是个不小的数目!”
“小姐在楼上呆了一整年,你们说她还会说话吗?”
“听说一个人自己呆久了便不会说话了呢。”
话音未落,小姑娘探出头来,气势汹汹地回道,“谁在说我!谁说我不会说话啦!”
她还记得自己从楼上往下望去时,看见院里那整整齐齐的一箱银子,光辉灿烂,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
妈妈没有教她做过什么。
花铃一个人在房里坐着。那花园的一角有处石桌,桌子上摆了棋子,道人盯着那盘棋看了许久,过了会儿,一只猫像是滑了上来,探步在桌上,忽然试探着抬起一只爪子,将棋局上的一枚白子往前推了推。
道人抬眼看了狸猫一眼,面上的表情格外平淡。
狸猫讨好地在旁蹲坐,从神情上看,是认真地想陪他下完一局棋。
唐枕却是久久未动。
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轻易走进他的结界,纵使有罗盘指引,也不会轻而易举地来到观中。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忽然开口,亦是听不出什么怒气,只是轻声道,“你在此已有三年,平日里搅扰也就罢了,只是你似乎不想安分,还给我招了一个小姑娘。”
道人似知道这只猫能够听懂他的话,果然话音将落,狸猫便是呆住,睁大了两只眼睛。
“你已开了灵智,若是想走,今日便离开观里。”
这只大猫从呆住到反应过来几乎只用了瞬息,立刻跳到唐枕手边,它对着道士摇头。
“你不想走?”
道人如此疑问,那猫似乎沉吟了一下,没等到他出声,唐枕便道,“那你便给我安分守己些,你已引来了这个丫头,便不要打她的主意。”
狸猫未修成妖,虽已开了些灵智,却不够让它有更多智慧。他借着让花铃给它喂食,以那些食物做媒介吸食人气。
似乎并未想到这平素不管闲事的道人会发现,大猫垂下了头颅。眼神也有些躲闪。
因着唐枕敲打了它一番,连着几日,狸猫便不再出现。
花铃被他发现根本不会做菜,也蔫了一个晚上。然后,她下定决心,在睡觉之前来跟他解释。
唐枕已经准备就寝了,正是沐浴过后披散着黑发。
他头发披在肩下,墨发半湿,眼瞳亦是漆一般清寒的颜色,坐在木榻上,左边一张琴,右边一管箫。似乎在考虑用哪一样奏曲。
看见花铃,他顺手便拿起了箫,花铃喊了他一声,正想说什么,便见道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竹箫声一时清越而出。他喜欢睡前奏一两只曲子,此刻吹的这支曲叫“长乐”。乃是古时宫廷中流传出来的乐曲,曲声连绵悠扬,浩浩而来,荡荡而落,意境欢畅,乃是一首开怀的曲子。
花铃听他吹曲,不由得立在一旁不敢乱动。不过唐枕的曲子吹得很欢快,好像心情开怀一样。
不由自主的,她就在一旁坐下了。仰头看着他。
那不知什么烛点出来的光颇为明润,映出殿下端方身影,这殿里唯有箫声,花铃这一刻,感觉自己很像是闯入了一个神仙的洞府。
最后一曲落下,道人收了箫,开口问话,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这么晚不睡,过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