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一颗小东西穿过层层树叶,弹落在桌面,是苦谏果实。她捏在指头端详。
有人推门,踩踏木板的脚步声闲散而有力,应该是他。
但没几步再无声音,她疑惑侧目,他单手端着漆银托盘,不言不语,站在那不知道干什么。
萧阈喉结微动,脖颈血管暗蓝,是隐忍的痕迹。
期盼她发现,胆怯她厌恶,生气她真的认不出,失落如此明显她仍旧认不出。
到头来,爱和怨怼始终无法洒脱,以至于不得不另辟蹊径。
他心窝一阵酸涩烘软,好半天敛去情绪,阔步到她面前,稍稍俯身,两指拎起细颈玻璃杯轻放。
黎初漾目光悄悄捉住他的手。
听说指与掌缘连接没有蹼肉的手万里挑一,他的手指匀长,肤白,非常漂亮。
但他的皮肉好薄,筋鞬、关节随动作清晰地牵动,有种蛰伏的力量感。
萧阈从托盘拿出香辣薄豆皮和草莓放她面前,一杯冰美式放对面,接着将托盘竖起靠桌腿。
“久等。”木桌有点矮,他右腿玩旁一喇,手随意搁到桌面。
右手中指,大写的字母,Y。
黎初漾略微失神。
循她的视线,萧阈意识到忘记戴戒指,轻握拳,掌骨鸽血钝痛。
干脆大方展示,他立起手背,用揶揄调笑的口吻说:“看来我的手很好看。”
黎初漾闭了下眼,“还行。”
“一直戴墨镜不会不舒服吗?”呼吸放得轻,语速也慢。
他语气正经认真:“我白内障畏光,不戴墨镜眼睛会瞎。”
“......”上次明明直视最强光束,还白内障,智障吧。她无语地问:“舞台灯光你能受得了?”
“没办法,为了混口饭吃。”
黎初漾抑着情绪,语声沉静,“我们在网上聊了不少,话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萧阈望着她,目光隔黑色与她的眼睛触碰,颔首轻抿一口咖啡,苦涩渗在舌尖,眉尖小幅度起皱。
“笨。”吐出模糊音节后,他轻笑,不知怎么有点落寞味道。
笨?
黎初漾心跳漏一拍,头脑嗡嗡作响,像是被某种东西震击。
手上空无一物,不知为何变得沉甸甸,需要握住,也许想把什么重新攥回手中。
她握住了玻璃杯。
“英文名。”
“英文名?”
“不然?”
“......”Ben个头Ben,她干巴巴地说:“我问的中文名。”
“叫我霍本就行。”假名顺手拈来。
见黎初漾一脸怀疑地低头翻包,萧阈往后靠,掏出手机快速敲字。
Yuxx:【通知下成员,若有人问我名字,就说叫霍本。】
高阳:【什么意思?】
Yuxx:【注重隐私。】
高阳:【好的。】
“黎初漾,我的名字。”
“嗯。”
这时薛之宁的讯息回复【霍本】。
不知失望亦或庆幸,黎初漾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
啜口水,温度正好,不甜不涩。
柠檬籽全部剔干净了。
“那就不拐弯抹角了,说正事吧。”她肃了神色,直言:“这次合作你有什么想法?”
萧阈低头一笑,“After you。”
不是lady first,而是After you。
女士优先,很多人认为是种绅士礼仪,但实则是以男性视角定义的规范、隐形歧视。
任何权利如果通过让渡得来,那么很难有主动争取权利的姿态和意识。
但凡平等的基础,没有所谓优先,因为优先一定程度上就是对平等概念的抵触。
想必他受到的教育理念超前,才会特意避免,矫枉过正。
以往工作中从未有过,黎初漾感觉自身有被尊重,不免对萧阈多了几分好感。
“行,”她找回节奏,拿出官方腔调,“我的想法,不做预售,年货节前推出新款现货,样衣制作、大货面料、辅料采购差不多两周,大货一周,基本一个月足够,所以时间比较宽裕,线上授权得加几个平台,我们专卖店有了可以线下多加个渠道......”
萧阈倾听着,眸中毫不遮掩的欣赏和迷恋。
黎初漾真的在成长,无论以经验或内核的角度,相较过去,更自信成熟也更加有魅力。
等她表述停顿,他交换自己的观点,再以客观的层面挑出亮点弥补缺陷。
不能否认,撇去萧阈贱兮兮又欠揍的性格,他是位很好的合作伙伴。前年合作聊到半夜,交流畅通,时隔三年仍如此,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