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临渊和庄氏走后,余下的随从家仆也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明涟孤零零地坐在漫天红枫下,望着那片被秋叶遮了半边的天空和四角错落的屋宇,傍晚的斜阳给草木花树都晕上了鎏金般的光影,风一吹,泛着碎金光泽的枫叶在头顶簌簌作响。
明涟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以抵御西风里的秋寒。
在回府的路上她就知道无论比武招亲结果如何都会被人说闲话,或是掂量来日要嫁的人家家底如何,或是笑话她忙活半天也没觅得佳婿,或是指责她不识好歹云云。可那又如何呢?她愿意为了多几年自由承担这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明涟正胡思乱想着,远处忽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祖宗啊,可算找着你了,你怎么在这里?”
明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只见她屋里的李嬷嬷正拄着拐杖一颠一颠地赶过来,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刚才如何苦苦找了她许久。
“小姐早回府了,怎么不回屋换衣裳呢?”嬷嬷用拐杖点了点地面,“今日比武招亲,结果如何呢?”
“结果自然是那些男子都不如我。”明涟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我还年轻着呢,怎能这么早就嫁人。”
“那不如趁老爷还在西京,请老爷再给小姐指一门好亲事吧?”嬷嬷忧愁道。
听她这么说,明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心说我好不容易才截胡了一场婚事,可别再折磨我了。
“小姐一辈子的大事,尽早定下来不好么?”嬷嬷还在那撺掇。
明涟没好气地说:“嬷嬷总想着婚不婚嫁不嫁的,不如我去求夫人把您老嫁出去算了?”
“哎呦,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嬷嬷一脸痛心疾首,“大家闺秀怎能这般口无遮拦?”
明涟耸了耸肩,一脸不以为然。
在她们身后,一位玄衣女子坐着轮椅靠在剑阁的窗前,沉默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高墙深处。
“几年没见着涟儿,她还是那样的性子,一点都没被磨去锋芒。”女人望着明涟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溢出了一丝笑容。
“可不是呢,大小姐那性子,跟当年的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侍女扶着轮椅,俯身说。
“可现在的我也不过是前朝遗老罢了,早已不似年轻时那般锋芒毕露了。”女人捶了捶自己废掉的腿,自嘲道:“乱世人命如飞蓬,谁又能一辈子都保留着年少时的锋芒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忽又想起了自己早逝的长子:“若江儿还在,或许也是这般恣意飞扬的少年,可惜造化弄人啊,元光篡了北辰皇帝的位,还诛杀了我父兄那样的忠臣,想不到我的孩子,又因元氏子孙而死。”她一边说,一边暗暗捏紧了轮椅的扶手,“更何况若不是因为听到江儿的死讯而坠马,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地步。”
侍女鼻子微微发酸,想起了那个鲜衣怒马、耀眼如日月的少年,然而少年永远地留在了那片黄沙漫天的战场上,和那柄卷刃的弧刀一起,埋葬在白骨堆成的坟冢下。
“老爷和夫人正当壮年,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侍女强颜欢笑地安慰道。
“不会了。”女人说,“我也不想再受一遍折磨了。”
她是越国公的发妻贺氏,曾是北辰大将军的女儿,哪知当年刚嫁入明家不久,北辰末代皇帝就被逼退位,与逆臣负隅顽抗的贺家也被满门抄斩,仅她一人幸免于难。长子明江数年前又被遣去远征东黎,后来亦随军牺牲在了春冢。得知长子死讯那天贺氏正在马场试一匹新得的烈马,噩耗传来,当即从马上倒了下去,不光摔断了右腿,腹中三月的幼子也因此而夭折了。
遭受了一连串打击后,贺氏自此一蹶不振,闭门不出整整四年。哪知今天难得出来透透气,竟又触景伤情。
“夫人,大人从北苑围场回来了,正在屋里等您呢。”侍女海棠急匆匆来报。
“海月,送我回去吧。”贺氏示意身后的侍女。
海月推着贺氏的轮椅回屋,明睿看到夫人回来,赶紧起身:“夫人今日出门了?是该多出去转转,以前总闷在屋里,人都苍白了许多。”
贺氏并不答话,明睿示意侍女退下,顺手阖上门。暮色渐浓,屋里昏暗而阴冷。
“那么多年了,你还在生我的气么?”明睿靠在吱呀作响的门上,低声问。
“我何曾生你的气?”贺氏一脸漠然,“对了,今日比武招亲,情况如何?”
“自然是没合意的人选。”明睿苦笑了一下,“本来想趁我还没赶去龙原前,把涟儿的婚事尽早定下来,哪知这丫头……”他摇了摇头,无奈道:“任性得很。”
贺氏神色动了动:“那么着急做什么,涟儿不也才十二岁。”
“我也是为了涟儿着想。”明睿说,“如今天下大乱,而我常年在外平叛,半月后就得赶赴龙原上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西京。临泽倒不急,就怕把涟儿耽误了。”
“可涟儿……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