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照宇文护的命令,故意走近宇文赟,想利用他对母亲的复杂情感,从中离间他与宇文邕还有李婉颜的关系。
却想不到……在母亲的死面前,那些对自己被抛弃的怨怼、胆怯、害怕,全都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有对眼前人的珍惜。
可他呢……
如果皇兄和母后在他面前死了,他会这样吗?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心痛的感觉了……或者说,他的心会痛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这步棋走对了。
皇兄和宇文护的博弈周旋,若是此时就被陈国给终结,那该多无趣,何况陈国怎么可能这么好心主动帮比猛虎还要凶残的宇文护登上皇位。陈蒨那家伙能把陈国在这么短时间内发展起来,靠的可不只是左右逢源,还有他那七窍玲珑心。
打破这表面的平衡,就目前局势而言,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搞不好就又来一次前朝的六镇之乱——可惜这个道理,宇文护和陈蒨似乎并未看清。
那就由他来暗度陈仓吧。
好戏才开始,不是么?
……
偷偷赶到树林的明珠躲在帐篷后,眼中含泪地看着这一片狼藉。
她的目光片刻不离婉颜怀中逐渐冰冷僵硬的李娥姿,须臾之后,她喉头微动,将簪子从头上拔下,乌发垂落散乱,脖颈上便多了一道深深血痕。
黄泉路上一人孤单,娘娘,明珠来陪您了。
……
几日后。
不出宇文邕所料,宇文护主动来报说检查使团进城的官员已畏罪自杀,而宇文达则告诉他,那座佛寺已然荒芜。
宇文护是在以退为进,劝他不要继续查下去,这件事就此翻篇。
他握紧拳头,在桌案上捶出浅印,指甲已将手心掐得泛白。
婉颜看得心疼,刚想开口劝慰他,却听睦颂禀报说有昆仑山道士来访,听闻骊山突变,希望为静妃娘娘超度亡魂。
她眼睫轻颤,瞧见宇文邕神色不动,似是早有预料,心下便一片澄明。
这就是,他要读的书。
果不其然,宇文邕盛情招待道士,宫中人人闻之,皆赞道士仁慈悲悯,道行幽深,能宽解帝王之心。
大喜之下,宇文邕择吉日,于大德殿召集群臣百官及沙门道士,讨论儒、释、道三教优劣,并亲讲儒家《礼记》。
一番辩论后,他以道教出于“无名”前,尊道教最上,儒教次之,佛教最后,下诏将宇文护手中用于修缮佛寺的江陵官奴尽数拨去在长安城郊新建通道观。
南北朝时,佛寺、道观本来自身就据有一定田地院落,此举实属在长安城郊开垦田地的迂回战术。
大冢宰欲辩阻,却自知骊山事变若深究起来,自己理亏,加之宇文邕开始大力推崇道教的无为而治,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送还了江陵官奴。
六月,天象异变,宇文邕以为国祈福为由,下诏释放江陵官奴年满六十五岁者,至于公私奴婢中年满七十者,官府应赎为平民。
至此,还活着的多数梁国江陵人,终于在敌国的土地上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