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彪仰面躺在供桌之上,祠堂里的香火气一阵一阵地传入他的鼻孔中。
在那浓郁的香火气间,还掺杂着他自己身上的病疮腐烂化脓后散发出的腐臭气味。
他眯缝着眼,微微转头——供桌靠墙的那一边,已经立起了两道纸牌位,离李雄彪最近的那道牌位上,写着‘瘟府赤太岁蒋元庆尊位’,另一道牌位上则写着‘瘟府黑太岁温延盛’。他慢慢转动脖颈,把脑袋又偏向了另一侧。
阴郁祠堂内,已经空空如也。
祠堂正门也紧紧闭锁着。
飞熊、黑虎,还有那两个随飞熊黑虎而来的怪人,今下都不见了踪影。
李雄彪心里紧张,喉结微动,轻咳了一声,想同和自己头对着头的兄弟李雄罴说几句话,他方才咳嗽出声,飞熊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彪叔,你莫要出声,更莫乱动了。
今下你就是一具死尸,一桩祭品。
若叫傩神发现你还有活气,它不上钩,那你的病就难好了。”
在他神智混沌迷糊之时,一声锣响——
在那阵热热闹闹的响动中,夹杂有老者捏着嗓子念祷法咒的声音:“东方甲乙木,西方丙丁火,南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
李雄彪闭着眼睛,看不到外界情形,耳朵便在此时变得极为灵敏了起来,他听到烛火燃烧的声音、门外微风卷动的声音,他的神智越发集中,于是连香灰跌落、近乎不可查觉的动静,都被他听在了耳朵里。
唯有叫李雄彪二人暂时‘死亡’,他们才能真正成为祭品,才能引来傩神。
一身黑衣的身影,则披散满头长发,长发遮掩下,偶尔阴风吹过,便将遮在它面上的长发吹拂去,露出一张被一道血红裂缝分成两半的脸!
这一红一黑两道身影,正是瘟府红黑二太岁!
二者显身在祠堂外的瞬间,它们身后就显出了一朱红,一漆黑两道门楼,门楼巍巍,惨白的灯笼挂在门楼两边,摇摇晃晃。
二者僵着身子,飘入祠堂中。
只不过,他俩的‘死亡’,完全是苏午有意为之。
它们猛然间张开口齿,啃咬向供桌上的尸首!
彪叔,你就不能像罴叔一样老实些吗?若还继续乱动,我只好对你略施惩戒了!”
“南海鲲身,西洲蛇蜕……”
李雄彪兄弟二人在那虚无的锣声中,意识沉黯,性灵散失,变作一缕缕残缺意识,从躯壳内脱离,飘散到祠堂各个角落里。
他嗅闻着香火的气味,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不多时,他的意识就变得混沌起来。
“……”
此时,那些性意飘散去的角落里,皆摆放着一个个瓶瓶罐罐。
咚咚锵锵锵!
喇叭拉长了声音,唢呐扭曲了腔调。
李雄彪不言不语,亦没有任何动作,直挺挺躺在供桌上,果然安静了下来。
——李雄彪兄弟二人性意停留于躯壳中,由清醒至完全陷入黑暗,正代表了一个人在弥留之际,由‘回光返照’至意识涣散,至最终散失意识,就此死亡的全程。
这般念头刚起,苏午的声音就再一次传进了他的思维里:“你当下一举一动,皆在我关注之下。
它们从前很大可能享用过活人祭祀。”
瘟府太岁享用祭品之前的种种形迹,便叫苏午与黑傩看出来,曾经必然有端公、傩师走过这两尊傩神的后门。
锵!
锣声未有唤醒他的意识,反而叫他的思维彻底陷入了黑暗。
两具浑身长满黑斑、脓瘤,没有任何活气的躯壳头对着头躺倒在供桌上,供桌上的香炉中,线香徐徐燃烧着,香头在昏暗祠堂里微发红光。
锣鼓鞭炮声也俱跟着止歇。
锣声犹如响在人的天灵盖上,鼓声像是落在人的心跳间隙!
这般怪异扭曲的‘乐器’声连连奏响之时,被一根铁栓拴住的祠堂门也跟着摇摇晃晃,在激烈摇晃中,那根铁栓落在了地上,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直挺挺站在祠堂门外。
苏午置身于鬼梦之中,隔着鬼梦,观察着现实祠堂里的种种变化。他看着瘟府二太岁倏忽飘入祠堂,直往供桌上的李雄彪兄弟接近而去,扬了扬眉,道:“这两尊傩神见到人尸祭品如此激动,先前很可能已被人供养过人牲了。”
两尊傩神收摄干净二者身上的疫气诡韵之后,便各自伸出手爪,按住供桌上的尸首——
“大侄子,我听话就是,我听话就是。
右边的黑太岁神位周围则缠绕上一条紫红的舌头,那舌头顺着李雄罴的衣领子,钻了进去,也在他周身游走过一圈!
舌头与手爪尽都收回时,又有喇叭唢呐声、锣鼓声响了起来!
一身血衣的那道身影,颌下胡须如瀑,一直垂到了腰部——最引人注目的却还不是它这般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