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肤剔骨之痛阵阵袭来,令她痛不欲生,喘息间已无力言语。
甚至有好些个瞬间,她以为下刻便会魂飞魄散、不复于世。
然,最终她都想不明白,那嫉恶如仇的道士为何真能不念情谊,仅凭“人妖殊途”之念,就要自己殒命?
她是曾窥伺了他的家仇雪恨,但就因生而为妖,她便要为此承受罪责?
人分善恶,世上万灵就不分了?
“纪、纪道长,我、我从未……想要害你,你这般……容不了我,还……还救我、作……作何?”花颜兮此时气若游丝,拼尽全力、断断续续才将话说完。
见疼痛难忍,纪白果几欲将玉璜刨出,可转念一想她与那物或许有某种关联,不然怎会相互呼应?
听她声声质问与虚弱的痛喝,他内心竟生出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内疚又似心疼。
“再忍忍,我要是容不了你,也不会救你,别多想。”纪白果眉宇紧皱,四下瞧瞧,忽记起自家酿有米酒,还藏在地窖。
“暂且忍忍,我去取点酒来。”
“你、你去做甚……?”花颜兮已虚弱至极,好似漂浮于虚空幻境,话音听来亦是如梦似幻。
纪白果并未多言,匆匆跑去地窖。
屋门大开着,闷热的夜风时不时灌进屋来。
花颜兮痛得精疲力竭、浑身沁出寒意,无暇顾及其他,隐约听见窸窣慌张地脚步声,不久又是一阵匆忙的步履声愈渐临近。
朦胧间,唏嘘惊恐之声此起彼伏,争吵、哭诉之声喋喋不休。
终于,温暖裹住她,源源不断地清甜甘霖潺潺而来,而后没了疼痛与喧闹。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花颜兮睁眼就见纪白果守在床边昏昏欲睡。
经昨夜一番折腾,她下意识往一旁挪动、情绪繁杂,谁知刚一动身,便惊醒浅眠的他。
“终于是醒了。”他脸上少有的疲惫,说话声却还是那般漫不经心,好似一切不过尔尔。
花颜兮一时怔然,又怕又恨。
“你要是没事,我就去休息了。”说着,他就站起身,舒展一番僵硬的身子,欲走。
“纪白果,我的生死于你就那般无关紧要吗?”
许是见他毫无愧疚之心,花颜兮心生委屈与怒气,猛地坐起,顿时便一愣,不可思议地缓缓细致地低头查看自己完好无缺的身子。
“昨、昨夜……”
纪白果轻笑,不一会儿却是眼神躲闪:“昨夜不好意思,是我鲁莽了。”
“我想问,你昨夜到底做了甚,我竟能化形了!”
她下地试探着迈步,就似婴童邯郸学步般。
“贫道这会儿又困又饿,能否容我先行休息?”
纪白果有模有样地转动脖子,真就很累的模样。
花颜兮仍处在化形的欣喜之中,没与他计较:“那你休息,我出去瞧瞧。”
闻言,纪白果面色肃然,叫住她:“在屋里好好呆着,等我同你出去。”
“啊?为何?”她不解。
原想将昨夜的事与她一一道来,可又想她对“人妖殊途”的在意,纪白果看似云淡风轻道:“人生地不熟的,丢了我可不寻你。”
“不寻就不寻,大不了回去讨顿罚,这历练不做了。”花颜兮喃喃自语。
“小花姑娘,莫不是想反正渡不了世人,就回九重天宫讨顿罚就了事了吧?”
“你身子怎还会法术?”
“不是我会法术,是你声音大了。”他躺在床榻,叹了叹,开始闭目眼神,“小花姑娘,你那点心思好好收了吧,历练哪能说不做便不做的,那是妖或神为修炼自身所设,修功德悟大道,方能成大器;你连自己都没渡明白,还想半道回去,你看上边收不收你。”
“我家帝君定不会……”
“无规矩不成方圆,即便是天上也不另外!尽管他权力滔天,也未必能保得了你。”
突如其来的烦闷令纪白果情绪稍稍愣神,心下些许复杂,最后却是无奈失笑。
他不知那天真的妖何时改变了自己,或在她为求生拼命拽紧仅有的稻草时;或在她问他是否会杀她时;抑或在她陪他同受祭魂咒反噬之痛时……
那样纯稚且身残志坚的妖啊,或许最初他以为的退路,实则是早已被自己泯灭的恻隐之心作祟吧……
那样天真的妖,是那般令他不耻而怜悯。
可就是自负如他,最终也输给了那点不耻与怜悯,一如他的内心竟为只妖,欲想与九天神阙相比。
“帝君他……”他保得了她?护得住她?
要是真能保她,何必使她来这凡间?不就是给天庭个说法,不致于受更重的责罚。
如今历练不成,就想临阵脱逃,重华帝君又该如何庇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