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爸爸给了可米一个不太纯熟甚至有点生硬的拥抱后,不顾父母担忧与不舍的目光,可米转身进了边检。
大学毕业后两个月,妈妈无休止的埋怨与谩骂让可米无比期待这一天的到来,这一天是她宣誓自己自由的日子,她早就下定决心进安检后头也不回。
可是当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可米却不敢回头,因为怕回头之后被爸妈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虽然有着因厌烦而产生的恨意,但内心深处柔软的地方里可米对父母还是怀有着深切的眷恋与爱意。如果让父母看到自己的眼泪,不免加深他们的担忧,也一定程度上暴露了自己的脆弱。于是可米借着弯腰搬箱子的瞬间,擦去了脸上的泪,然后回头跟父母挥挥手以示告别。
紧接着可米在候机室里抽泣不止,吸鼻涕擤鼻涕的声音引得坐在她对面一直玩手机的男生频频抬头,甚至还撇撇嘴,留给可米一个嘲讽的表情。在这种目光下,可米慢慢地收敛了自己的悲伤。
在穿越了一片绵延不绝的海面之后,飞机再次飞到陆地上方。可米看到了一个突兀的白色尖尖,她用从来没有跟日本人交流过的日语问旁边的日本人“这是富士山么?”旁边的日本人郑重其事又有距离感地语气给了可米肯定的回答“嗯,是富士山”。
可米内心不知从何而来的忧愁一扫而光,不是因为富士山,不是因为第一次说出口的日语,是因为心里突然涌出一种确信的真实感——脚下的陆地将是她未来生活的地方,而这里有她想要追寻的自由。
二十几岁的可米不知道未来究竟有多么漫长,电影里十几二十年,大部分的时候都只是一行字幕。
可米眼中的日本一直都是影视剧里的日本,当他坐上去往语言学校的车中,她看到的是比影视剧里的滤镜下色彩更加鲜明、更加生动的日本。她看到了彩色的人行道,看到了说着似懂非懂的语言的司机,她呼吸着日本特有的味道,她觉得自己正在接近真实的生活。
到达语言学校后,司机帮可米把行李箱放在了学校门口,进去和学校的老师交待了几句话后,对可米点个头,就开车离开了。
可米看到学校里面走出了两个人,正在脑子中组织日语的时候,那两个人说“我们是前一届的学生,来帮你提行李,里面的老师等你去面试呢”。可米跟随两个前辈进入到学校的事务所,怯生生地看着面前那位表情冷漠、不知道下一秒会说出哪国语言的女老师。
“可米,你的日语很好,感谢你选择了我们学校。”结束了日语面试之后,那位表情冷漠的女老师用非常正式也非常日式的中文对可米说。
“谢谢。”可米受宠若惊之余,边假笑边回应,然而第二个“谢”字还没说出口,那位女老师又面无表情地转头跟身边另一位女老师用日语说起了什么。
两分钟后,最开始帮助可米搬行李的两个前辈抱着新的床上用品又出现在了可米面前。“走,学妹!我们送你去你的宿舍”!
在两位前辈的自我介绍中,可米来到了学校宿舍,五室一厅一厨一卫。“等你收拾好之后,可以来我们家吃火锅。我叫李光宇,他叫韩琦,我们住在L宿舍504室。”放下可米的行李戴眼镜的斯文前辈说。
“好。”可米回答后,金光宇和胖胖的韩琦走出了宿舍去安顿其他新生了。
舍友见到可米,开心的用中文问我可米“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人嘛?我叫徐静,等下我要去超市,一起去嘛?你带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啦!”
还没数明白找回的硬币,徐静就带着可米从超市回家了。太阳在天空中挣扎了起来,失去了温度和热情,留给可米、留给安静的街道的,只有看似温暖的虚无。
回到宿舍,可米查起字典,香烟,柔和七星,“mild seven”。重复了很多遍日语发音后,可米才敲响香烟店的窗口。香烟店让可米想到了外婆,因为香烟店的外观就像小时候开在居民楼一隅的小卖店,只要按下按铃,店主就会一路小跑过来隔着小小的窗户亲切地问“要什么呀”,这时候外婆总会回答“亲亲虾条”。一瞬间红绿色的包装,虾条的味道,穿透医院的吊针瓶子的光影,消毒水闻多了之后的眩晕感,鼻翼之中悄悄游走的悲伤,在可米走向香烟卖店的时候全都涌了上来。
铃响过后,窗口迅速被打开,“需要什么呢?”没有小跑,没有迫切感,店内没有亲亲虾条,可米身边也没有外婆。面对一排排的香烟可米生硬而又缓慢地说“mild seven”。刚要窃喜说话成功的时候,对方又问可米“几毫克?”最后,可米在十分慌张的情况下,拿走了一包6mg的柔和七星,蓝色软包装,和日本的速食泡面一样,没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