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A城氤氲着薄薄的水汽,也许是临海的缘故,绵绵细雨成了这个季节的常客。
江念慈半倚在课桌已有些老旧褪皮的木制椅背上,一手飞快地转笔,一手熟稔地单手拧开了桌边瓶装茉莉绿茶的盖子。他尤为喜欢这个口味,清爽微甘,在朦朦胧胧容易犯困的季节中可以醒神。
虽说才上高一,但一中毕竟是A城中的重点高中,同学们已经有了竞争意识。一眼望去只有三三两两互相认识的同学在小声地聊天,大多数人正埋头奋笔疾书着。
茉莉绿茶初入口时裹挟着淡淡苦涩。江念慈写完一张数学自测卷,微微动身伸了个动作不大的懒腰,抬眼随意眺望窗外。不知名的老树枝丫细长,已经将头探到他们三楼的窗台了。树上的嫩叶带着初生的新绿,在沉沉雨色中明亮得晃眼。
也许是脑力劳动后的疲倦,感觉到惺忪睡意席卷,江念慈索性将数学卷收了收,裹住秋装校服趴在课桌上打盹。
仅仅是小小的休憩,所以他睡眠很浅。感受到熟悉的温暖紧贴在肩头时,他便又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那个人”并没有打扰他的意思,捂了捂他肩头披着的校服,动静似乎是在他桌面坐下了。
也好,他想,刚好帮他挡住了窗缝渗进来的风。江念慈似乎是与这人颇熟,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的意思,毫无防备地继续在他背后安然睡去。
他天生白净,若光看身形还会误以为只是高挑的女孩子。五官是恰到好处的柔和,可以用美丽形容却没有一分媚态。轻轻合着眼的模样安静又乖巧,很惹人怜爱。好友曾经调侃道如果他是女生,或许会成为许多校园文里标配的破碎感青春女主角。
“那个人”也就这样静悄悄地盯着他的睡相,无声无息。然后换了个姿势靠在他桌边,轻轻用手探进他宽大的袖口,揉捏着他的手腕。力气很轻,有一下没一下,好似只是在安抚。“那个人”的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腕处一道道整整齐齐微微凸起的痕迹——如果不仔细看,便不会发现藏匿在袖中已愈合得粉嫩的伤疤。
就这么轻轻用指尖一道道蹭过,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江念慈醒来时,就瞥见谢雨霁不声不响地坐在他桌沿,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又发什么神经…”江念慈揉揉还是惺忪的眼,语气还带着刚睡醒的粘糊,“这么盯着看很瘆人。”他慢慢起身,自然地伸手藏进衣袖与谢雨霁十指相扣,看起来只像是谢雨霁勾着他袖子。
如果恰巧有人走进空荡荡的教室,便会看见江念慈身边竟无一人。
“有什么好藏的,”谢雨霁牵着他朝校门口走去,“又没人能看见。”
江念慈抿了抿嘴唇,不置可否。
他的“朋友”谢雨霁,是一个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看见的透明人。
不知从几岁开始,这个如游魂一般的透明人便出现在小江念慈孤独的、空落落的童年。从见面起他便是这张少年气的脸,十余年来他的容貌从未有任何改变。
那时候江念慈太矮,谢雨霁又太高,谢雨霁牵他手的时候江念慈连他的脸都看不清。像现在刚入学的他站在楼下抬头看那棵高高的老树。每次他为了记住这个陌生而好心陪伴自己的哥哥,提出让他抱起自己时,谢雨霁便会支支吾吾用各种理由回绝。
已无法回忆起是在哪一天,他突然因机缘巧合看见了谢雨霁的脸,这个“陌生”的哥哥——这张脸和小江念慈确实只有一面之缘。他努力想记起是否在哪里见过谢雨霁,只因这张脸给他的感觉太熟悉,只看了一眼便难过得控制不住想落泪。
小江念慈颤抖着不敢再看第二眼确认是否曾经和他见过面,慌忙地搂住也不知所措的谢雨霁。
“念慈…”对方的语气里晦暗不明。回忆虽已被时间冲刷至模糊,可江念慈还是依稀记得那天谢雨霁的眼角有点点泪光,在阳光下闪烁得让他晕眩。
江念慈试图把这位自己唯一的朋友介绍给家人和同学,小小的脸上是他为数不多的骄傲和兴奋。可无论怎么努力解释,周围的人总用冷眼看向他,告诉他周围根本就没有人,只是他渴望朋友而产生的幻想。
幻想就幻想吧,小江念慈想。至少,现在自己不会是孤身一人。他告诉自己,谢雨霁是一个温暖的大哥哥哦,愿意和自己玩的人务必要珍惜才是。
谢雨霁就这样牵着江念慈,走过漫漫的时光,一晃已经是十一年。
他也一直是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一直走来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深刻的朋友。也就是在初中因社团活动结识了唯一的哥们宋洋,剩下与人的交际简直屈指可数。同为孤身一人的谢雨霁成为他漫无边际的孤独生活里唯一的依靠,这个拥有不变容颜的“哥哥”,倾听他的情绪,陪伴他的无言,抚平了他所有的伤痛。
江念慈外表看起来虽漂亮却属于冷美人那一档,周身写满生人勿近。因人际交往一塌糊涂,他存在感也很低,这倒是给他行了不少方便。他所有的柔软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