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苏道亭如今敢有信心一试。倒不是魏云深信不过他,只是他不愿事事俱托付于他。
在魏云深看来,苏道亭实乃奇人。他若是在街沿急急走着,每一脚踏在地上都会是一个响亮的吻。
永观十五年会试,他文采斐然,一篇《御试制策》令他在京中名声大祚。当年殿试,父皇看过他的文章后拊掌称赞。本欲授于一甲状元,只是见他年岁不大,若是因此高中,怕是会年少疏狂,才留四甲及第,望他好生历练一番。
当时魏云深在父皇身侧,他略有不满。自己一堂堂皇子,自觉也算饱读诗书,却从未得父皇如此称赞。但又觉该有皇子的气度。
琼林宴上,魏云深便打算见见这苏道亭,试试他的真才实学。只是宴上满座热闹,却独独不见其人,问过方知竟是醉心牵机术,一人幽坐在僻室钻研。
这忽然令魏云深有了兴致。珩王自小也是喜爱牵机之人,不过大都靠翻阅宫中典籍纸上谈兵,若是操作起来,却如浮云摸不准方向。
恩荣桥沿岸垂柳匝地,支支舒展,绿玉丝绦随风摇曳,郁郁青青。
透过影绰的柳条,魏云深正出神地望着苏道亭。他对着一卷《牵机策》,正专心致志地拆解着手中的牵机,并未发现有人经过。苏韫一愣,发觉有人经过。她抬眸,眉宇间清致隽雅,眼神中带着灼灼烈火。魏云深像被人用冰激了眼,霎时回神。他不知为何总觉眼前人有似曾相识之感。苏韫很快认出魏云深,她透过柳条,深深作了一揖:“珩王殿下,好久不见。”
思及此,魏云深咳了一声,说道:“小六便麻烦苏大人了。明日父皇应当还是会让本王前往。本王再试着劝说父皇。若是小六修理好了,麻烦苏学士牵机传信了。”他暗自下定决心,势要学会操作牵机。
“是。”未多做停歇,苏韫还得在散衙之前赶回御史台。
或许是圣上出家的消息传了出来,显得尤为浮躁不安。外面已余晖斜照,却人心浮动。平日圣上多在宫内,这些世家若是想见上圣上一面不免困难。如今的确是个好机会。明日同泰寺,怕是免不了一场戏了。
苏韫不免觉着好笑。圣上此次以僧人的名义出席,这些人的算盘只怕是竹篮打水。
马车行进,她看到一处赫赫府第,喝住了车夫。
隔着帘子其实看得并不真切,但此刻究竟在何处,她又怎么会不知呢?掀开帘子,眼前的匾额高悬,上面赫然几个大字——
南王府。
苏韫眼中多了些狠厉,却能恰好地不被人察觉。她盯着匾额半晌,再三告诫自己不该表露旁的情绪。
她藏了心绪,拢了拢袖口,请车夫送自己回了御史台。
显然圣上出家的事传遍了。只是此处却不像城北一样人心浮动。
毕竟圣上前往的同泰寺不是一般人能前往的。圣上亲封“护国寺”,其香火延绵不绝。为了避开闲杂人等,同泰寺明令禁止普通百姓前往,他们又哪里有机会去一趟呢?
目见四下无人,苏韫走进了御史台爿的牵机铺。
京中的牵机师私下都有联络,算是一个小型的帮派,关系网纵横捭阖。只是明面儿上不允这些组织,他们也只敢私下联络。
苏韫是操纵牵机的行家。京中的牵机师里,实力不说最优,也是顶好的那几位之一。只是身在御史台,不会同那些牵机师抢饭碗。有时那些牵机师手里有了新鲜玩意儿或疑难杂症,也会联系她。这些牵机师知晓她的本事,也乐得同她联系。
“苏大人来了,我可得好生相待了。”那店主抬头见了苏韫,喜出望外,连忙招呼。
“你可莫给我变戏法,我今日来只要一个蒸汽装置。”苏韫是老手,面对货架上形形色色的装置,旁的人此刻怕是无从下手,苏韫挑选得却很快。
苏韫挑选得很快:“今日有事,没工夫同你闲聊。就它了!”
“苏大人都发话了,我就进货价给苏大人了。”苏韫不做买卖牵机的生意,缺东西来也会直接从这些牵机师那里购入。一来二去,双方混得熟了,也不在意这些。
“前两日要的《牵机策》可有眉目了?”苏韫问道。
“苏大人莫急,哪有这么快。”这店家阻挠道。
京中牵机师的效率很高,若是细细找上三日还未见踪迹,只怕是世上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苏韫可不惯着:“若是没有,我便走了。”
“苏大人留步!“男声止住苏韫离去的脚步,那店家听到声音便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