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了,就快要死了?若能为王室效死,这是她的福分。一个奴才胆敢用主子的药,便不怕折寿了?”
少年的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雪白的脖颈上箍着粗大的铁链,那只细瘦的手斜搭下来,白生生的尖利指爪从破损的衣袖中露出一截,令她心中惶然难定。
由于太过瘦小,过大的衣袍套在他身上,倒像是麻袋套住了稻杆。
少年被挟制着坐起身来,咚的一声,同样细痩的身影跌落在他的脚边。
“你便是想救她?若我容了你这一个叛主的奴才,往后便有千千万万个将手伸到主子跟前来。”
赵似沉吟片刻,抚掌一笑:“不如,你来选一选。我瞧你长得俊俏,我那弟弟正有这个不清不楚的怪癖,弄死了不少小太监——我瞧你倒是挺经得住折腾。”
他凑近一点挟制少年的颊:“你若是答应,我便再给你娘赏几贴药。不过这药丸稀罕,若不坚持服用,她照样活不过冬天。晋时——”
他甩开手,古怪地笑起来:“端看你能否抓得住我那弟弟的裤脚。”
“如何?是现在受死,还是苟延残喘,活过一旬?”
少年的身上覆了薄薄一层冰壳,被凑近的剑锋割开,溢出溪流般的血液。地面的积雪染上红梅,却丝毫没有化开的迹象。他整个人似乎已经失了温度。
那蜿蜒的鲜血如同凛凛雪水,灌入她的每一寸体肤。
与从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他们会死的。
崔医女瘦的脱了形,蜡黄的脸颊上满是病痛的痕迹。
她被几个宫人钳制着推到地上,她病得很重,几乎发不出声音了,可她挣扎着爬起来,遮挡住少年的大半个身体:“臣女代他赔罪,念在幼子一片赤诚孝心——求您宽恕,臣女愿、臣女愿以死谢罪。”
赵似笑着抬手,十数把利剑便将她的脖颈团团围住。
崔医女的身体是颤抖的,可她一次也没有回头看看他。
直到脖颈上传来黏腻的触感,一点痛感也无。刘潆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也能看着他爬起来,七寸长钉随着他的动作而将伤口更加撕开,他颤抖着将那剑锋徒手掰开。
血液流动的声音,响彻如钟鼓。
“奴才愿意。”他跪匐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在地面留下一个深红的血印:“求王爷赐药。”
刘潆的手指发着颤,紧紧地攥着手中皋木,衣袍松松垮垮的,风灌进来,直叫人遍体生寒。
他愿意什么呢?
他还那么小。
周围嘻笑声哗然而起。再等下去,便来不及了,就和那时——
他们究竟要如何?这样做,很好玩吗?
他们抛尸便抛尸,杀人便杀人,做什么偏偏要来她面前杀?
她木然地笑了声,索性在袖中擦了擦手心里细密的冷汗,一步步往回走。
这楚王被囚在宫里,妻子病逝,长女又天生痴傻,在寝宫附近落了水,死的不明不白。这么多年过来,他几乎也成了半疯。
刘潆忆起赵嫒生前模样,将罩裙胡乱撕了几道,用地上的石块割开自己的手。奇异的漆状血液从伤口中不断涌出,冬日昏沉的日光打在她脸上,衬着苍白的死气。
她伸手捻了些墙灰,皱着眉。下一瞬间,咚的一声闷响。她往袖子上抹了把血,狠了狠心,又往墙上撞去,直到树液的淡香裹满她全部的体肤。
崔医女的脸色如同窗纸,四五个小宦拉着绳套,一端将少年的脖颈勒紧,另一端绑在马鞍之上。她大约是明白磕头没有用了,便拼命抱着少年不肯撒手。
一个内侍上前当胸一脚,另一个一巴掌将她扇得眼冒金星,再站不起来了。
赵似正待跨上马背,忽尔听见含糊的咿呀哭声,远处跑来个头破血流的疯丫头,她满脸是泪,直愣愣的就往池水里跳。
“太监杀人了……杀人了……他们都死了,我也要死了……”
她的年纪和赵嫒死时差不多,离得越近,她便越像赵嫒。赵似心中又惊又怒,一股血冲上头顶,扔了缰绳就要往水里扑。
那时是盛夏的深夜,赵嫒落水的消息传过来时,他不顾外裳鞋袜,失魂落魄地往伏秀宫中赶,迎来的是苍白的尸首,连一个为着她往下跳的机会也没有。
以往王爷见到疯女人,时常会想起郡主。可如今时值隆冬,在这彻骨的水里一浸,少说也要病上十天半月。
身边的内侍慌忙拦住他,赵似气的抬腿就是一脚,哽声怒道:“贱奴!还不快把人给本王捞上来!”
没来得及入水的,受了几鞭也纷纷落入水中,他用手捂住眼睛,像是嘶吼,又像是哭叫:“贱奴、贱奴.....区区阉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