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觉得院里的氛围怪怪的,她似乎应该说点什么。
片刻后,江琅尝试着没话找话:“你觉得永王妃如何?”
谢致答得很快:“不知道。”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女子的弯弯绕绕。”谢致垂眸看向她,“我属实不太明白。”
江琅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偏头要看他,谢致却说:“别动,会扭伤。”
江琅又老老实实地转回来。
“就因为捕风捉影的一句话,江放就认定了你纵犬行凶?你对他来说还有大用处,那日的处罚太重了。”
谢致笑笑:“和殿下在牢里受过的刑罚,不算什么。”
江琅伸出十指,她手指关节处还有拶刑留下的伤痕,她反复看了看:“刑部的人得了江放的意思,后面几次是下死手,还好我命大。”
谢致撤回手,他将小红炉拎起来,倒出一碗姜黄色的汤药:“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江琅不爱听这种奉承的话。
她望着谢致的动作,看不清碗里是什么:“不过你挨了打,回去还有人给你送伤药,还有个床榻能容身休憩。牢里……你不知道那里,最多的就是老鼠臭虫,我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透过狭小的窗子看日升月落。”
谢致咬着字眼,打趣道:“日升月落,听起来也很风雅。”
他端着药碗走到江琅跟前,江琅诧异道:“不是茶水?”
“我可没说过煮的是茶。”
江琅争辩道:“你方才分明说吃过我煮的茶,我们的债就一笔勾销。”
谢致半蹲在江琅面前,药碗很烫,他就那样端着药碗,仰头望着江琅,笑着说:“对呀,什么时候殿下想着给我煮茶,我吃过了,咱们再议银子怎么还。”
江琅望着他人畜无害的笑容,半晌愣是没想出来怎么反驳他,她气极反笑,指着这清香四溢的汤药:“这是什么?”
“药。”
“这还用你说?”江琅环臂,睨着他,“治什么的?”
谢致看着热腾腾的雾气,轻声道:“驱寒。”
江琅望着他,神色不明:“驱寒?”
“殿下出狱后总是病着,如今都快立夏,殿下手仍旧是冰凉的。我寻了许久,找来了这药方,殿下愿意试试看吗?”
江琅安静地听完他的解释,她凤睫轻垂,月光在她眼下投落一层朦胧的阴影,她看着那热气腾腾的汤药,却没接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昨日裴玉没有出现,谢致会不会为她开罪江放,暴露身份呢?
江琅望着谢致,沉默了须臾。
但正是这片刻的迟疑,谢致明白了她的顾虑与猜忌,他没多解释,也没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收回手,将药碗放在石桌上,自己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在江琅对面的石凳上,望着她淡淡笑着。
江琅眉心微动。
她的迟疑并不是因为谢致,而是她自幼生活在这样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她早就养成了不愿轻信旁人的性子。
旁人给的香囊,旁人递的糕点,旁人送的汤药——
这些她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
她并不觉得谢致会在汤药中动什么手脚,她孤身来许宅,看到炉火的时候,原本就是打算吃一盏茶的。
哪怕这茶水是谢致煮的,哪怕她并没亲眼看着他往里面放了些什么。
思绪回转,她瞧着谢致自若的模样,清晰的记忆在眼前飞旋聚集,如果谢致昨晚真的袖手旁观呢?
她若能死里逃生,会驱逐他,再也不见他、不用他,可却不会怪他、恨他。
江放昨夜恼羞成怒,谢致一旦出面,自己就性命难保。
为自保而缄默是人之常情,没有人活在世上就应该为她而死,江琅不能原谅,却不会记恨。
这么久以来,谢致一直游离于她和江放之间,撕下猎户之子的外皮,他摇身一变,成了已亡故的南郡主簿独子。
他出手阔绰,上万两的银钱随意支取。
他心机沉重、步步为营,到现在为止江琅都分辨不出他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只有今夜他无意露出的笑容,让江琅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短暂地触碰到了谢致真实的情绪、他极力掩藏的内心,他并不是永远那样波澜不惊,无牵无挂。
昨夜,她拿着谢致送他的匕首刺向江放,窒息感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的关头,江琅只想着,活着。
她被扔进一条不死不休的赌局,赌注是她自己、江让、素珠、程长宴、许知谦,还有公主府上下几百人的性命,她没有回头路。
如果她在这场腥风血雨的角逐中就此止步,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平安的活下去。
让儿,素珠,许知谦,程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