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耀宗不耐烦地瞪一眼谢致,喝茶喝茶,喝什么茶?!
他在这坐了一上午,茶水喝了七八杯,茶叶一次没换过,味道都被冲淡了,也掩不住这茶的涩口。
他这会儿舌根都发麻了,也不知道胡亮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这茶叶。
他看明昭公主也喝了不少,她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这种茶竟然也能入得了口。
县衙的灶房离正堂不远,但胡亮七绕八绕,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重新回到堂上。
姜钦跟着他迈进来,和江琅短暂地对视一瞬,江琅搁下记录簿,笑着问胡亮:“饭都备好了?”
胡亮点头哈腰:“是,殿下,请殿下挪步偏厅。”
江琅走下来,朝谢致看了一眼,却没往偏厅去。
“跟账目沾边的事情总要仔细点,素珠,把诸位大人的饭给送到廊房去,至于杨大人和胡知县——”
江琅拢袖往外走:“姜钦,裴郎中没翻完账册之前,二位大人的起居吃食就交给你看顾了,闲杂人等不必放进来,免得惊扰二位大人,这也是为二位大人的声誉着想。”
姜钦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把二位殿下和谢致都送出去。
他站在原地,手指上下拨弄这刀柄,望着杨耀宗和胡亮,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二位大人稍坐,这查账最是急不得,看来接下来这几天,咱们可有得相处了。”
江琅走的时候带上了桌案搁着的那本记录簿,饭还没摆好,她就靠在软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
江让午饭不在这里用,素珠带着他另寻了间安静干净的廨房,他读书认真,想着用过饭就继续习字,怕扰到江琅休息。
谢致屏退摆饭的小丫鬟,挑帘走进内间,江琅摘了帷帽,攒着眉,看着记录簿不知想些什么。
谢致没急着叫她出去用饭,先从袖中摸出一块手帕,手帕被轻轻展开,里面竟然包着几块裹着糖衣的蜜饯。
江琅捡起一块,含在口中,这才觉得口齿间的苦涩稍减:“怎么带着这个?”
“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不是正用上了?”
“没看出你是个惦记着吃食的,随身还揣着蜜饯,难怪你不喝那茶。”
“殿下怎么说的出这种话的?”
谢致说着就要收起帕子,“罢了罢了,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敢和公主争辩呢?殿下就当这蜜饯都被我吃了罢,也不值几个钱。”
江琅趁着他说话的空子又拾了一块,她睨谢致一眼,跳下软榻:“看看咱们谢千户,张口闭口都是不差这几个钱。”
江琅坐在桌前,谢致先给她盛了一碗清粥:“刚吃完蜜饯,吃点粥压一压,等等再吃旁的。”
谢致在江琅身边坐定,他没动筷子,撑着额角瞧着江琅:
“谭净跟着胡亮的小厮往城外去了,殿下不是早就想好了吗?点名要住胡亮的宅子,今日又让姜钦跟着吓他,他马脚都藏不住了,殿下还怕赈灾少银钱吗?”
杨耀宗和胡亮这些年在江州、在洛城作威作福,昧下的黑心钱不少。
他们哪里真的舍得把家私的大半拿出来救灾,现下他们花在灾民身上的不过十分之一,若是抄了他们的家,洛城自然不用担心赈灾的钱款。
“这笔钱我有旁的用处。”江琅放下清粥,先给谢致夹了块凉拌黄瓜。
“再说了,胡亮手里有真账册只是我的猜测,谭净未必就能拿到账册。若是没有账册,不能问罪杨耀宗,他拖延得起,洛城的百姓可拖延不起了。”
“现在洛城救灾的钱都是杨耀宗出的,没有罪证,我们就只能任他拿捏。”
“裴玉也正是顾忌着这个,不敢和杨耀宗撕破脸——”
谢致话锋一转,转眸笑道,“我看殿下和裴大人倒是默契,总能想到一处去,这也是难得。”
谢致又夹了一块黄瓜,被江琅一筷子给打掉:“我同他默契?”
谢致也不恼,他搁下筷子:“或许我和殿下默契一些?”
江琅将信将疑地睨他一眼:“裴玉投鼠忌器是人之常情,哪算得上什么默契?难道他还能猜的出我想从哪里筹钱吗?”
谢致拖着声音“嗯”了一声:“能猜到这个份上的,那就不叫默契了,那是心有灵犀。殿下是想从江州的富商身上薅一把吧?”
他这句话说完,江琅觉得他意有所指,她手中筷子一顿,像是补偿宽慰般,又给谢致夹了一筷子黄瓜。
“谢致。”
“嗯?”
“你同临川俞随是旧相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