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她猛地一睁眼,掀开帕子的一角,露出半只眼睛望着谢致,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嗯?”谢致一直望着她,“睡得不好吗?”
谢致听素珠提起过几次,江琅夜里总是会被梦魇住,惊醒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久久不能回神,总是休息不好。
“不是......”江琅攥着帕子一角,别别扭扭地问,“你今日就走?什么时候走?”
谢致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诧异,他手抵在唇角,朝江琅温柔的笑笑:“放心,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琅翻过身,小声嘀咕道。
谢致看着她的背影,笑着不说话。
江琅这一翻身,把被子卷去了身下,后背有一道缝隙没盖上被子,漏了出来。
谢致怕她睡着了着凉,俯身去帮她掖被角。
他刚一动,江琅就一个翻身,茫然地看着他,看谢致还在床边,她皱皱眉:“我睡了你再走?”
谢致把被角掖好,改口道:“拿着锦衣卫的腰牌,夜里也能赶路。等谭净回来我再走,殿下安心睡吧。”
初夏的江州阴雨不绝,处处泛着潮湿的味道。
屋檐滴滴答答落着雨,阶前的青苔泛着新鲜的青绿,房里有木头潮湿腐朽的味道。
江琅精神不济,很快陷入沉睡。
梦境遥远模糊,屋檐漏雨的声音愈来愈近,县衙的廨房被越推越远,她猛地回头,看到了冷宫的朱墙残颓,处处都是衰败的暗红色。
冷宫的夜比江州要冷,要更漫长。
沤着落叶的枯井像是怎么都清不干净,永远泛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江琅小时候听冷宫里的老婆婆讲过,那井里死过人。
那老婆婆是先帝的贵人,犯了事儿进了冷宫,几十年都没能再迈出这道门。
江琅还记得老婆婆如枯树般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那样惋惜,不忍心地背过脸:“还这样小,这辈子就断送在这里了,作孽啊......”
老婆婆终日疯疯癫癫的,小江琅总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一生被断送掉了,能和母亲在一处,她就觉得很好。
她也从来不相信那井里死过人,井底堆的全是枯树叶,井口那样小,怎么可能有人会掉进去呢?
直到她八岁的时候,老婆婆病得形销骨立,风烛残年,她满身生了疮,整个人犹如一副白骨架子。
江琅开始总去看老婆婆,渐渐的,她母亲就不让她往老婆婆屋里去了。
那病会染人。
没有人给老婆婆医治,她终日只能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等着她的,不是饿死,就是病死。
那是一个大雪纷扬的冬天,瑄京很少下这样大的雪,窗户被映得一片雪亮。
江琅从没见过这样的雪景,高兴极了。她蹬上鞋袜,头发都没梳,兴高采烈地冲到院子里滚雪球。
纯净洁白的大雪将天地覆盖成一色,盖住了冷宫满目衰败的残景,盖住了三大殿恢弘的琉璃瓦,埋葬了深宫中的所有不甘和苦难。
雪球滚到枯井边上的时候,江琅看到雪地里有一串不明显的痕迹,被细雪盖着,蜿蜒通向老婆婆的屋子。
屋子大门敞开着,江琅想不出老婆婆是怎么耐着病痛,从床上摔下来,再在冰天雪地里,一点一点爬到井边的。
江琅在井底看到了老婆婆。
原来宫中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岁月,真的可以磋磨一个人的容颜,让曾经有血有肉,有欢声笑语的一个人,永远地沉睡在一口狭小的枯井之中。
江琅的雪球滚得很大了,但冷宫里没堆起雪人。
因为当天晚上,江琅的母亲身上也起了热。
小江琅笨拙地给她母亲擦着手,卷起母亲磨破的袖子,她在母亲手腕内侧,看到了和老婆婆一模一样的脓疮。
江琅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她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看着母亲眼角滑下清泪,她的心如同被刀剑生生绞碎,一阵阵的抽痛感让她湿了眼眶。
枕畔一阵潮湿,梦境骤然消散,母亲的音容笑貌在眼前破碎。
江琅最后一瞬伸出手,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木头交错搭起的房顶,她什么也没抓住,房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是一场梦。
江琅想。
她怔怔地擦去眼角的泪痕。
谢致已经走了。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屋外像是有人在低语。
江琅唤了一声素珠,这声音很小,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有些鼻音。
江琅揉揉眼睛,她怅然若失地坐在床边,等自己好些了,才又叫了一声。
素珠脸色不大好,江琅问她:“出什么事了?”
素珠给江琅倒了盏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