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她和谭净都在跟前劝了几次,殿下都没听进去。
淮王也来劝江琅保重身体,江琅嘴上是答应了,但在江让看不到的时候,还是成宿成宿的不合眼。
偏裴玉还爱挑午后、晚膳后,这样殿下要休息的时候来议事。
裴玉由头寻得正,素珠也是满心抱怨,不敢说出来。
许知谦在青州,听闻了江琅这边的灾情艰难,他送来闲鹤斋上个月魁首文章时,让人带来了一万两的银票,给江琅支用。
江琅支了三千两出来,旁的暂时搁着没动。
江州不止洛城有灾情,往后的路还长,闲鹤斋账面上就这么多钱,她不能一时全部都投在洛城。
许知谦送来的文章放了几日,江琅终于在一日用过晚膳后得了一会儿空,打开一叠厚厚的文书,揉着眉心,疲惫地靠在软枕上,逐字逐句地读下去。
江州闹了水灾,路上泥泞坎坷,这封信迟了小半个月才送到。
这些文章的题目是江琅上次拟定的——试问烽烟。
战事关乎民生,不论贵胄还是百姓,人人都对沧州的军情有不一样的看法。
有人讲沧州应当停战,江州连年遭灾,难以供应沧州的军粮。若不是谭净在民间重金收了粮食,送去做军饷,江州在洪灾之前,就要先闹饥荒了。
但有人则不然。
他们主战,并且认为沧州总兵李奕应该寸土不让,坚守樊塔。
两种截然不同的主张之下,自然会生出成百上千篇众说纷纭的文章。
许知谦送来了两篇。
主和之人名叫贾歆,此人文章中将停战的好处一一细数,言辞并不锐利,但一针见血。像是一位极擅舌辩的儒雅君子。
而另一篇文章与之大相径庭。
字里行间锋芒毕露,毫不客气地直指主和之人尽皆懦夫。
若李奕想停战,那就只能让出樊塔。
樊塔是沧州的要害,若是樊塔都拱手让与他人,那沧州迟早也是他人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沧州满境贼虏,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沧州沦陷敌手,那朔州、琼州、甚至瑄京,难道还想有安宁的日子吗?
到那个时候,江州确实不用担心粮食供应不起了。
因为我朝八州都将陷入粮价飞涨,无粮可寻的境地。
写这篇文章的人,名叫邬子胥。
他在文章中阐明,如今江州遭灾,粮食供应虽然比往年艰难些,但有朝廷赈灾,又有其余七州的帮扶,沈令蛀虫已除,江州一时间不至于面临饥荒灾年。
许知谦心思细,他在两篇文章后,自己又附了一封信。
除了禀明闲鹤斋这月余的境况,还专门提到了这二人的身份。
贾歆是个闲云野鹤,游历路上偶然见此题目,一时兴起,提笔写了文章,不等文章评定的榜单放出来,他就挥袖隐于尘世,不见踪迹了。
而这邬子胥。
江琅记得他的名字。
这是南郡雪灾后,新上任的县令。
若是江放和柳又明行得够快,现在应该正在和邬子胥同处一室,对坐品茗了。
江琅想起什么,她翻出从县衙大堂上带出来的记录簿,又拿着邬子胥那篇文章,仔仔细细地看了许多遍。
目光所及之处,笔锋勾画,甚至提钩落笔的走向,都几乎一模一样。
今夜裴玉一反常态地没来。
江琅难得能早早歇下,她枕边放着那根碧绿的簪子,枕头下面压着谢致临走之前,盖在她眼上的那方帕子。
白日里在城中忙了半晌,她是极累的。但现在躺在床榻上,又和从前在瑄京城里一样,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谢致去了这几日,临川和洛城相邻,路程不算远。
他既然和俞随早就相识,有什么话也不必拐弯抹角的讲了,算着日子,这两日就该回来了。
细雨飘在老旧的窗棂,不多大会儿,起了一阵风,窗子不受力,被刮得摇晃,发出震碎深夜寂静的声响。
江琅心绪纷杂,她听窗外起风落雨,渐渐的,房顶的雨水汇聚在一处,顺着屋檐滴答往下落。
江琅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半梦半醒间,听到天际炸开一道惊雷,大雨瓢泼,断线的珠子般,不要命地往地上砸。
瞬息间,她脑海里闪过两个念头——
傍晚的时候谭净已经带人搭好雨棚了。
谢致大抵要再迟两日才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