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慷慨,照得她脸上绒毛毕现,浓密的睫毛垂下了一小片阴影。
她环顾四周,周围较之竹墨轩更为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她心里一紧,觉得自己过于鲁莽了些,一只手把住手肘,问道:“先生带我来这做什么?”
“惩罚。”督学道。
他的声音藏在面具后,低沉无比。
杜玉岚眼睑稍垂,问道:“怎么惩罚?”
这句问到点子上了。
谢闻璟注意到不远处的几竿绿竹,略一思量,有了法子。
刚看到那张暗藏玄机的小画时,他并未想好怎么处置这个丫头,寻常的抄书打手心过于无趣,他也不屑于这样教导。
他可以教些别的,用张道士用过的法子。
顺便看看这块“顽石”,能否有雕琢成璞玉的心性。
“练过功夫吗?”他问。
杜玉岚一怔,摇头道:“未曾练过。”
督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是不喜,“那也不会五射和五御了?”见她摇头,继续道:“君子四大艺,于你而言,无礼,无射,无御,也不会舞乐?”
他又问道,杜玉岚摇了摇头,垂得更低。
她身为女子,自是无法接触射御之术,但礼和乐是杜长明教过的,可她儿时在乡野散养长大,一刻都歇不住,哪会去端坐着抚琴。
别说对君子要求的六艺,怕是对淑女要求的八雅,她也只会作画,加上勉强读了点诗书,平日里再赏赏花,只堪堪掌握了三样。
这两套标准下,她既成不了君子,也不是淑女。
往日她不管这些,但现今不同,她得把自己放在杜琢、陆祈安那套标准下,要顺着这条路走得更高,才能更好地保护好杜家。
“想学吗?”她听督学问道。
杜玉岚抬眸,眼里带着期待,压低声音道:“想。”
督学从袖里掏出了一块玉佩,在她眼前停了一瞬,便向着身前的几竿绿竹走去。
红色的绶带系在绿竹上,碧绿透亮的玉石悬在半空,底下的红穗子被轻风拂起。
督学扯下几片竹叶,又站回她身边。
“这是惩罚,也是试探,看你有没有学这套功夫的资质。”他双指捏着竹叶,道:“这种竹叶边缘锋利,若以极快的速度划过,造成的伤害不低于刀刃。”
杜玉岚凝眸,看到了叶片上又细又尖的锯齿。
“你要做的,就是走上前,去把玉佩解下来还给我,而我会拿这些竹叶阻拦你,我自会控制力度,但你肯定会受伤。”
谢闻璟站得很近,微微俯身盯着她,下颚距离她挺俏的鼻尖不过三寸。
他压低自己的声音,亦压抑着微微颤抖的手。
不知为何,他有些兴奋。
这是他回京以来,第一次发现有趣的事。
楚、李、冷、万、加上宫里那几位,再加上几个仇人,他都在棋盘上给他们寻好了位置,唯有眼前的小姑娘,在棋盘的边缘,还是一枚黑棋。
这是唯一的变数。
他平静许久的胸腔,传来了强有力的心跳声。
“我手里有八片叶子,在我用尽这些叶子前,你把那玉佩拿来给我,我就认你这个学生,今后教你诗书、功夫,以及你想学的一切。”他声音低沉,落在杜玉岚耳里,近似蛊惑。
“当然,若你不愿受这个试探,我依然会教你诗书”,谢闻璟见她纤细的手腕轻轻颤抖,难得好心了一次。
“但没有学功夫的资质,我自然也不会教你。”
他说完规则,最后问道:“杜善丰,你想好了吗?”
杜玉岚紧盯着督学,眼睛一眨不眨。
呼吸微滞。
督学的面具近在眼前,她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刀痕,纵横交错,比他手中的竹叶还要锋利,面具后的乌眸锐利如隼,在阴影的遮蔽下闪着冷光。
本是迷蒙神秘的气质,如今添了分疯狂邪恶。
杜玉岚无法拒绝。
她轻触竹叶,刚摘下的叶子又凉又韧,在她手下微微弯曲。
八片叶子,督学没骗她。
玉佩就在不远处,火红的穗子格外惹眼,在竹竿下轻轻摇晃,若她跑起来,约莫着不到十步。
她转身,上前一步,话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学生去把玉佩拿回来。”
她话音未落,不待督学回复拔腿便跑。
杜玉岚万分庆幸这身书童的装束,让她少了一半的束缚,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让她不惯于运动的身子有些无力,她拼命摆臂,跨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时,杜玉岚感觉自己左小腿肚上一凉。
像是冬日灌进窗户的小风吹过,又冷又麻的,接着是细细密密的痛感逐渐蔓延,她呛了口气,趔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