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今日兴致甚好,不如孙儿陪您来一局?”谢玄景撩起衣摆跪坐在谢逊对面,面露浅笑道。
谢逊瞧着谢玄景有话要说的样子,并未拒绝。
祖孙二人一手执白,一手执黑,下得极快,你来我往间,早已过招不知凡几,谢玄景棋风变幻莫测,步步紧逼,谢老爷子以静制动,却也应付吃力。
远处随侍之人瞧不见,但见公子云淡风轻,谢老爷子紧紧蹙眉和渐渐放缓落子的速度,大致也能窥到一二。
每回公子与家主对弈,便不曾手下留情过。
“臭小子,这棋还下不下了,搞那么紧张做什么,我是你祖父,不是你的敌人。”谢老爷子每回与谢玄景对弈,越下越憋屈,格外不满道。
“是祖父过于守成,张前顾后,才使得失去挫败孙儿的时机。”谢玄景见怪不怪轻笑道。
“年轻人,逞勇冒进不是好事。”谢老爷子落子间,又被谢玄景吃下一子。
“祖父还是认真下棋吧,等会儿免得被孙儿杀得片甲不留。”谢玄景稳稳落下一子,彻底断了谢老爷子的后路。
“不下了不下了,再下下去,我老爷子要吐血了。”谢老爷气怒道。
这小子自战场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将谢家人身上的温润如玉打磨成了骨子里的清冷如石。
谢老爷子望着眼前不知何时已蜕变如斯的孙子,不知于谢家是福是祸。
“说吧,这回找我老爷子何事?”谢老爷子埋首喝茶,漫不经心问道。
话落,谢玄景跪身在地,目光认真而略显偏执道:“祖父,孙儿想求您一事?”
水榭中众人惊诧在地,谢老爷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换作他人跪地求他,他可能不会如此惊讶,可眼前之人是谢玄景,生来便不会服软,一身执拗傲骨。
谢老爷子震惊望着身前跪地之人,犹记得曾经罚没谢玄景在冰天雪地里跪三个时辰时,引得无数族人劝说,而他也不过想要让他服个软罢了,谁知,尚为稚子的谢玄景却是硬生生做到了,此后,祖孙二人半年里不曾交流过半句。
瞧着如今跪在地上,曾经的一双倔强清目不再,如今的眼眸,深邃犹不见底,叫人瞧不清也猜不透,谢逊半响未语。
水榭外,一干随侍之人早已退开来,守护在外,不让人打扰。
“何事,说来听听?”谢老爷子终归还是心软,语气缓和了道。
“孙儿想请您说动太后让清河郡主褚清嫁予我。”谢玄景抬眼瞧着谢老爷子,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为何,你可知,太后与陛下并不想让清河郡主回京,是在保护她?”谢逊知晓谢玄景不是如此不知深浅之人,瞧不透陛下打算,却还是执意如此道。
“孙儿只求祖父说动太后暗中应下此事即可,至于陛下和清河郡主那边,不到关键时刻,孙儿不会主动说破,望祖父成全。”
谢逊没料到谢玄景已打定主意,当年褚家出事蹊跷,陛下近来也时常与他说起此事,他虽从谢玄景那里知晓一二,却苦于没有证据,何况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事关南晋存亡,他也只得慎之又慎,不敢多说一二。
“祖父知晓褚家与你有恩,但这些年来,你暗中照看褚家军,该还的都已经还完了,何必再如此执着,褚家一门,不该挑在你的肩上,别忘了,你身后还有谢家。”谢逊语重心长道。
早知当年谢玄景会与褚家牵搁如此之深,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去。
“生养之恩,没齿难忘,引路之恩,舍身取缔必报之。”谢玄景郑重道。
谢家给他的通天大道他不走,偏偏选了一条荆棘遍野之路,前行如何,也只能看其造化了。
谢老爷子晓得谢玄景决心已定,无奈摇头感叹道:“时也命也,也罢。”
随后,谢老爷子转身,身形缓慢地走出水榭,唇边难得露出一抹笑来,他没为谢家教养出一位已家族为重的合格接班人,但却为天下教导出一位心怀万民的贤才良相,这一生,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