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泰不愧号为豪富,他一掷千金买下了内城集市区一处两层房产,加以改造之后,一层用以宴客,二层则提供住宿,一切对士人免费。
此刻在二楼的一处密室之内,五六人分两列跪坐,上首的便是义舍主人的郑泰郑公业了,黄门侍郎荀攸,长史何颙、侍中种辑等人分列下首。
官位最高的种辑低声叹道:“伍德瑜死的着实可惜,不想董贼心狠手辣至此!”
伍琼也曾是这个小团体的一员,但是在建议董卓分封地盘的时候做的太明显,不久前被杀。
“正要为天下人除掉董贼,侍中怎么竟说这些丧气话?”,郑泰早年做过游侠,说话声音坚韧浑厚,“只是伍琼这一死,我们在董贼身边就没有内应了,想要杀他又无从下手了,不知公达可有良策?”
荀攸虽在下首,众人却隐隐以之为主心骨,他今年三十三岁,面色白净疏朗,但也仅此而已。
和他那个容貌仪态闻名当世的叔叔荀彧不同,荀攸并不具备那种言谈之间让人心折的公子气度,反而长得有些泯然众人。
轻捻一缕胡须,荀攸说:“我倒有一个新人选,只是还要多观察.”
“是谁?”,种辑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忙不迭问荀攸,“公达快莫要卖关子了!”
“不知各位可曾见过吕奉先?”,荀攸慢悠悠地讲出了这个名字。
“哼,还能有谁没见过?此人随侍董贼左右,不离分毫!”,郑泰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背主求荣,甘当鹰犬!”
吕布现在的名声,大概和夏天变质的鲱鱼罐头一样臭,作为丁原一手提拔的主簿,吕布与丁原既是府吏与主君的关系,又是举主与门生的关系。
因此,他杀掉丁原,转身认董卓做义父的行为,基本上把这个时代关于忠诚的两种重要的关系同时践踏在脚下。
这样的人间之屑,理论上应该被所有士人共同开除人籍。
一旁,长史何颙插了一句“公业莫急,既然公达提起这人,肯定是有原因的,莫不是已经策反了他?”
“非也”,荀攸顿了一下道:“此人趋炎附势,唯强是从,眼下董贼势大,我可收买不了他。”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现如今联军自乱,董贼看似没有了外患,内里却早晚要生出龃龉,吕奉先背主来投,凭勇力后来居上,本不是西凉军部将,董贼把他当做趁手的刀子,可若是他生出反意,谁来替董贼挡自己手里的刀呢?”
荀攸难得说这么多话,很快又变成沉默寡言的样子。
打个比方,就是电用完,该充电了。
“不愧是公达,洞察人心至此!”何颙作为相国府的长史,仔细一想,只觉荀攸这些话竟然挑不出任何问题,“所谓料事如神,就是公达这样的人吧!”
荀攸的结论,总结一下就是等董、吕二人关系出现间隙,则策反吕布。
连相国府的二五仔我是说长史都赞同,这个计划看样子非常合理。
种辑却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也不能在这坐等董贼自乱吧,幼帝可仍在宫中等我等士人拯救呢!”
荀攸不再多言。
密室之内的气氛瞬间冷落了下来。
“既然公达已有定计,我们暂且冷眼旁观董贼如何自取灭亡。”,郑泰打圆场道:“时候也不早了,先吃饭。”
此时正是冬季,才到补食(大概下午四五点)的时间,太阳就已经快要下山,寄住在义舍的士人也早早回来。
徐嘉树与桓阶一起表明了身份,却被告知郑议郎现在没空,便也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两位郎官对自己的地位认知非常清晰——能顺便蹭一顿补食,何乐而不为呢?
尤其是桓阶,在城里找了一天房子,属实是饿了,肚子发出了一阵令人尴尬的声音,引来周围士人一阵善意的笑意。
饥荒之下,来这里的都是饿肚子的穷士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所谓无恒产而有恒心,士人就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到羞愧的一群人。
等到郑泰等人从二楼下来,一场汉代贵族宴饮便开始了。
侍从在地上铺筵加席,大家围绕而坐,郑泰作为主人,坐在上首的中间,案人们将食物摆在案上,把案摆在席前,供客人坐在席上开始享用。
上菜时仆人会将菜案举高,以示尊重,所谓举案齐眉,便是汉代梁鸿的典故(梁鸿每次回家“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
众人依次向主人敬酒,举杯喊着“为郑议郎寿!”
大概就是这样。
徐嘉树是有些发愁的,之前迁徙路上的饭食简陋也就罢了,今天可是大汉士大夫的宴饮啊,除了宫廷御膳,算得上是最高的那一档宴会了。
但眼前的的这些东西虽然分门别类摆放的整齐,可细看之下,无非就是带骨头的肉,切成大块的肉,还有风干的条状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