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她还会同意吗？
如果宁望尘肯告诉她真相，肯询问她的选择，她会向当初义无反顾决定帮助人族一样，再次奉献出自己的灵骨吗？
只可惜，宁望尘不肯信她，也不敢问她。
一片混沌中，慕千影看到眼前的人，仿佛和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没有区别，却又好像哪里变了。
恨意好像一瞬间忽然滋生，让眼前熟悉的人脸开始变得扭曲可怖。
身下阵法忽明忽暗，风声呼啸飞扬，卷起墙上贴着的符纸纷飞。
这是宁望尘专门为她布置的，丧命之地。
他就这么想让她死吗?
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牺牲她吗?
和他的人族他的天下比起来，自己就这么不值一提，连生死都得由他做决定、被他无情抛弃吗？
可惜问题的答案，她却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落入黑暗的一瞬间，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昆山神君的感慨：
“生死命劫中，情劫最难渡。”
她不明白，却只觉悲伤。
一滴泪从她眼角缓缓滑下。
宁望尘呆呆看着慕千影。
看着她那双数年如一日干净纯粹的眸子，看着她精致的五官，看着她单纯坚定的目光一点点染上痛楚，又渐渐化为迷茫……
最终，那双凡尘界不会拥有的双眸终于坚持不住，重重阖上的一瞬间，隔绝了生死，也好像隔绝了他和慕千影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时才敢进来的钟桓一眼便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慕千影虽不是凡尘界中人，但好歹也陪了陛下整整七年。
这七年里，他们四处征战，斩杀妖邪，勾心斗角，饿过肚子，受过重伤，经历生死，哭过笑过，早已经从年少轻狂变得成熟。
可唯有慕千影，永远像她第一次出现那样，懵懂良善。
她像一柄不求回报的剑，永不背叛的神，陪着宁望尘一步步，从少年，走向统一人族、驱逐妖族的大乾帝王。
在钟桓心里，慕千影是宁望尘最亲近的人，拥有他也不能替代的地位。
所以当他们知道建立镇妖塔，缺少的最关键的那个圣物，就是灵仙的灵骨的时候，他真的犹豫了。
慕千影……
她是无辜的啊……
她甚至不是一个人族，为什么要为人族的生死存活付出生命呢……
可和平近在眼前，只差最后一步，谁能甘心放弃这个机会，拿无数人族的生命做赌注，去寻找一个不知道在哪儿的替代品呢？
于是在他们内心深处，更大的期许随之产生。
来自上清界的灵仙，一出生就是神仙，受尽天道庇佑，难道就不该为他们凡尘界的生灵，做些什么吗？
于是他们开始担心宁望尘心软，让多年努力毁于一旦。
担心慕千影会反击，让人族和平生活的希望落空。
幸好……
慕千影是灵仙，是三界里最为单纯良善的生命。
连人族的杀意都分辨不出来。
而宁望尘是帝王，是凡尘界最为清醒理智的人族。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外面的情形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他们有半步退缩。
钟桓收起心中的百感交集，看了看僵硬站在原地的宁望尘，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
“陛下，圣物已得，两族等待许久，镇妖塔，可以封顶了。”
宁望尘整个人忽然开始发抖。
慕千影死了。
这认知让他后背发凉。
好不容易得到的灵骨再也握不住，终是被人抛下，掉落一地血泊中。
在钟桓惊恐的目光中，宁望尘好像大梦初醒一般，发疯一般扑了过去，重重将慕千影抱在怀里。
他的泪水瞬间滑落，整个人好像换了个芯子一样，所有的冷静克制都荡然无存，抱着慕千影抖动不停。
“阿慕……阿慕……你疼不疼……对不起……对不起……”
钟桓试图去扶他，却猝不及防对上他一双冰冷的眸子。
宁望尘双眼泛着猩红，带着几分冷静到极致的癫狂神色，全然不似往日沉稳自持模样：
“朕记得这世上，有一物，名寒冰玉，可凝聚清气，护尸身不腐。”
钟桓因为他这句话，脸上露出骇然神色。
*
镇妖塔外，万民呼声不停。
本该出现在高塔之上的帝王却迟迟不见踪影。
眼看测算出的吉时将过，宁望尘却还是没有出现，镇妖塔也没有如约发出圣光。
被驱逐出人族地界的妖族死死盯着这个方向，只待随时反扑，撕咬向人族——
镇妖塔第八层骤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