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二月,丙子朔。
汴京城内,灯火荧煌,遥映南内。
再寒的天挡不住京城的一片繁华。
兰花第一次醒来时,还以为畅游到了华胥之国。
两眼一闭,又跌进了梦乡。
梦中金翠照罗绮,雪片儿坠云间。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然三日。
连日来水米未进,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只听得耳边有絮絮说话声。
嘈嘈切切的,似是很为她担忧。
“姑娘不会真的香消玉殒了吧?”
“啊哦,好像断气儿了呢……”
“我找好下家了,一起奔前程去吧。”
床上的人蹙了蹙眉,只觉眼皮分外沉重,身子像被碾过似的生疼。
“姑娘,你醒啦!”
两张陌生的圆脸挤进眼帘,她猛地打了一激灵,抬眼环视四周。
门如败寺,屋似破窑。
窗牖凋敝,风一吹,卷起屋上三重茅,一股一股的冷气硬生生往里钻。
厨房冷落,灶台烟火气寥寥,连耗子也不愿赏脸光顾。
一声姑娘,犹如开启百宝匣的密钥,源源不断的记忆回笼至她脑中,恍如昨日之事。
不久前兰府还是一派繁荣兴旺之象。
自打她穿越来的前几日,家中横遭厄运,生意败落,祖宅也被官府没收,只剩个破落的生药铺。
家仆四散,唯余打小就跟着她的两个丫鬟和与母亲有私情的账房先生留了下来。
而同她有一纸婚约的欧阳家二少,也因兰家家道中落连夜差人来退了亲。
这桩曾令保媒之人踏破门槛的亲事,亦随呼啸的北风飘荡无觅处了。
丫鬟绿箩端来一盏冷水,兰花抿了一口润喉。
恍惚间被一阵哄乱的喧嚷声打断。
兰花循声来到了屋外。
还未站稳脚跟,一大片臭泔水向她席卷而来。
紧接着是一连串发了霉的窝窝头,弹珠似的砸向她再滚落在地。
她不设防地向后趔趄几步。
兰花强忍住呕意,撇下黏在发丝间的几片烂菜叶,指着屋外聚集的人群问道:“他们这是何意?”
又是一嗓子倒喝:“还我钱来!”周遭跟随起哄的声音层出不迭。
丫鬟春桃哦了声,见怪不怪说道:“咱们兰府倒了,这些人都是债主。下月还不上钱官府就要来收铺子啦,到时奴婢们也得收拾包袱走人。”
昔日的她是有汴京第一美女之称的富家千金,正逢如花似玉的双十年华,如今则变成了任谁都能唾上一口的野鸭。
造孽啊。
另一侧的茅屋内传来声声哭诉,兰花穿过一地野蛮生长的荒草,跨进狗啃似的门槛。
只见一个与她长相肖似的年轻男子赤膊跪在地上,满背是藤条鞭打过的红痕。
这是与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兰草。
站在一旁的娘亲止不住地哀叹拭泪,一壁怨声载道一壁推搡坐在杌子上摆弄鲁班锁的爹爹。
是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对此如何不泪垂。
正皱眉闭目养神地兰老太爷一言不发,似是已然对这家失去企望。
她瞧着苍髯银鬓的爷爷,本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却同他们一起遭罪,心中不免凄惶。
兰花从她娘亲怨怼的话语间听出几分大概。
兰家祖上靠开生药铺起家,世世代代挣得了偌大一分家业,在汴京城众多商户中也称得上是响当当。
可今年不知怎的,生意愈发难做,收益一日不如一日,生药铺关门大吉。
家门不幸,阔绰时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欠下一屁股债。
老太爷召集全家来商量对策,怎料家中爷们儿个个都是些不靠谱的。
她弟兰草是个武痴,非要整个铁匠铺造出十八般兵器。
气得老太爷胡须歪倒,怒抽了他三十大鞭。
至于她爹么。
沉迷做手工无法自拔,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和木头厮混。
最令她头大的非账房先生莫属。
蹴鞠队退役,账本对他而言犹如缭乱的天书。
当初她娘瞧着那一身腱子肉,止不住春心荡漾就给招进府里再就业了。
兰花扶额苦笑。
看来养家糊口的重任势必要由她扛起。
“不如把家中生意交予我打理。”
话音刚落,屋内几人错愕地看向她。
满脸写着:你一个小娘子莫要吹牛皮了。
她望向兰老太爷,眸中晶亮,拍着胸脯郑重说道:“爷爷,今日你将这铺子给我,不出三月,我定让兰家堆满金山银山。”
初获掌家之权,兰花首要做的就是把